林郁斐不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只觉得她穿着印花背心裙的模样真好看,连自己也忍不住停留几秒。
这不是一种嫉妒,林郁斐更愿意定义为羡慕,她实在在意这个年轻女孩,在意年轻所散发的、吸引的一切。
林郁斐忽然站起身,想到她行李箱也有一条连衣裙。她往客房走,穿过午间闲谈的人群,在房间里打开她的皮箱,一件浅蓝色细织羊毛裙叠在最底下。
蓝色是天空的颜色,是大海的颜色,广袤而沉寂,在林郁斐手里却让她丧气。
一点儿也不活泼,林郁斐心想着,摸了摸柔软的羊毛裙摆,像一块微溶的绵糖。
她把这条裙子穿到身上,平织螺纹线条保守,紧贴她的腰腹,直到臀下才轻轻散开,像自然下垂的鱼尾,盖住她骨骼凸起的膝盖。
重新走回招待所的前厅,看见陌生女孩晒在太阳下的一双腿,林郁斐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在混沌的欣羡心理驱使下,鬼使神差换掉职业女性的白衬衫和铅笔裙,穿上一条称不上少女的连衣裙,她内心的羞耻姗姗来迟。
二十三岁对世界而言,是人类一生的序幕阶段。从豆蔻年华走来的林郁斐,却不觉得二十三岁是一个年轻的数字。
厅内人们正在品茶,茶叶呈白灰色,丝状缠绕在一起。林郁斐闻见湿漉漉茶香,刚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一盏清澈的茶汤搁在她手边。
孟时景扶着她的椅背,身体与她极为接近,以半包围的姿势递茶。
他目光垂落,一双平静的漆黑眼眸,很快打量完她崭新的裙摆,颔首笑道:“试试这个,陈铭带来的藤茶,入口很苦,但回甘非常浓郁。”
留意到他目光在她膝头停留,林郁斐脸颊烧红,那点儿小气的心思仿佛被晾晒出来。
她捏起小巧瓷杯,轻轻吹开热气,正打算尝一口先苦后甜的滋味,身后传来女孩兴奋的低呼:“苦死了……哎,真的有甜味!”
陈铭应声笑了,孟时景抬头望去,也跟着笑了,像看小孩玩游戏,眉眼间笑意柔和。他喉结震动着微微挑眉,看回林郁斐,“没骗你,真的有回甘。”
林郁斐愣了几秒,像个泄气的皮球,把茶杯放回原处。
“谢谢,我现在不想喝茶。”
孟时景微微眯起眼,眸底翻滚微妙的情绪波动,她突兀的冷淡,令人搞不清原委。
此时徐屹也尝到回甘,他正坐在林郁斐左侧,轻拍她的肩膀,说:“确实很甜,你尝尝看。”
落回原处的茶杯重新被拿起,林郁斐听从徐屹的建议,轻轻咽了一口,缓过刚入喉的苦涩,甜味像凭空出现,随时间越积越多。
她的眉头挤出褶皱,又缓缓舒展,冲徐屹笑着说:“是有甜味。”
轮到孟时景的眉头越皱越深,他站直身体,对着陈铭明知故问,“东西都放好了?”
陈铭点头,于是孟时景轻敲林郁斐的桌面,她不得不抬起头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短暂一秒,飞速挪开。
“去我那里看看,哪些是你下午要用的。”他刻意当着陈铭的面说。
深知这个理由林郁斐无法拒绝,她正在陈铭面前扮演一个爱猫的无脑女孩。
林郁斐慢吞吞站起来,慢吞吞跟到他的车边,被孟时景稍一用力,按进副驾驶座。
“宇哥,我也想去。”那女孩追出来,拽住他的衣角,“我也想拆猫咪玩具。”
又听见女孩喊“yu哥”,林郁斐却连字的具体写法都不知道。
她别过头,心脏被不具名的重量压着,听见孟时景寻常又冷淡的语气,“不关你的事,回去。”
车门砰地关上,只载了他们二人朝山庄驶去,林郁斐决定在他主动告知“yu”的具体写法前,要单方面冷战到底。
林郁斐想,他那么聪明的头脑,能开发ai模型,怎么会察觉不到她对称谓的疑惑和计较。
秋日干燥的午后,孟时景坐在套房藤椅中,确实没能推导出林郁斐情绪别扭的缘由。
他只知道林郁斐怪得很,她心里有团莫名的愠怒,这股怒意是冲着他来的。
孟时景勾起嘴角,凝看林郁斐的背影,觉得她怒气冲冲的模样怪可爱。
那么粉嫩一张脸,被藤茶热气蒸得晶莹剔透,宜嗔宜喜的眼睛用来瞪他,又不敢泄露她的怒意,只能轻飘飘地剜他。
仿佛是……一只笨拙的小猫,在夜深人静时爬上房顶,不慎踩响一块青瓦片,她用那样的力道,在他心脏上不轻不重踩了一下。
林郁斐闷不吭声拆包裹,几颗毛绒玩具球滚出来,纸盒底部捆了一束逗猫棒,铃铛正叮叮咚咚地吵。
窗棂裁开一块完整干净的阳光,覆在她微微突起的肩胛骨,像一扇蝴蝶翅膀,因她的动作悄悄扇动。
这双翅膀往下,是她收窄的后腰,她新换的浅蓝色连衣裙衬得她雪白,且不留余地展示她身体的形状。
仅有两人的隐秘空间,孟时景把手抚上去,几乎遮住她整个后腰。
骤然贴上来的滚烫掌心,让林郁斐的手随之颤动,一把逗猫棒顷刻四散跌落,铃铛发出嘈杂的声响。
“这些是什么?”孟时景低声问,似乎刻意附在她耳边,用气息扰乱她。
“这是猫玩具。”林郁斐指向几颗玩具球。
“这是逗猫棒。”林郁斐又指向一堆凌乱的羽毛棒。
话说完,她才想起来,她正决心单方面冷战。于是她咬咬下唇,让表情冷得更明显一些,将几袋冻干码出来,找了个空盒子装进去。
后腰的手离开了,林郁斐没有在意,听见断断续续的铃铛声,酒精棉片的气味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