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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勤又冷笑一声,道:“拿自己手下的兵充当匪徒,且看他敢不敢真将这些人砍啰!”
夜色渐深,寒风瑟瑟,好在帐中还算温暖,足以让人沉沉睡去。
只是有的人睡得正香,有的人却马不停蹄地赶着出城,寻到那一片被风雪覆盖的地方,挖出杜宣缘今日在这里埋下的棋子。
死人有时候确实比活人更有用。
前日苍安县又降了一场大雪,连连落雪在这个地缘位置偏南的小县城可谓是难得一见,驻军营中军纪散乱,兵士们只匆匆打扫了苏勤往日出行的主干道,其余地方还铺着一层厚实的雪毯。
守夜的士卒不知何时靠着瞭望台沉沉睡去——距离他换班还有半个时辰。
雪白的地面上印出几道身影,正悄无声息地潜入营中。
“敌袭!!!”
尖啸声突起,正在打盹的哨兵猛然惊醒,却未闻任何兵戈交加的动静,可此起彼伏的“敌袭”声又不绝于耳,更有一股血腥味猛然冲进鼻腔,他顿时手忙脚乱,跟着嚷嚷起来。
一时间营帐各处都躁动起来。
最开始喊出一声“敌袭”的人却跟着他的同伙们隐入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
事态紧急,根本来不及点灯,所有人急匆匆拿起武器冲出营帐,只看见十几个黑黢黢的身影立在营帐附近,顿时一惊,顾不得多想便抄起武器砍了上去。
奇怪的是这些人影都毫无反抗地被砍倒在地。
一通混战之后,所谓的敌袭落下帷幕,就在苍安驻军惊魂未定之时,又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
“将军!”
这一声,宛如击鼓鸣金,叫所有人齐齐一震,纷纷往主帐望去。
营中都尉、校尉急急上前查看情况。
在匆匆点燃的火把映照下,苏勤几乎被砍断的脖子清晰可见,半边搭在床缘上,摇摇欲坠。
苏勤死了。
天尚未大亮,苍安县境内的各方势力已然尽数到场。
文央来得匆忙,外衣都是草草披到身上,他远远瞧见营中血流成河的场景,也是惊愕不已。
——谁能这般干脆利落地杀了苏勤?
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面色沉着的穆骏游——穆将军一身简便冬袍,但他的袖口结结实实地扎好了束袖,一丝不苟,实在是有些……枕戈待旦的意味。
正此时,又有人向此处走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杜宣缘一副将将睡醒的困倦模样,悠闲走来时不像冲着凶杀现场过来,倒像是约了一群人出去游山玩水,自己姗姗来迟。
本也没几个人对这太医分多少注意,苏勤的手下此时正对着穆骏游咄咄逼人。
在他们的地界,将苍安县的地头蛇斩首,除了同样手握重兵的穆骏游,他们再想不到其他人。
可他们手中并没有证据,因为昨夜被他们斩杀的敌人……
“啊,我们的俘虏怎么都死在你们苍安驻军的地盘了?”杜宣缘慢悠悠的声音传来。
她直起身,指尖上还带着一点儿化开的血迹,面上是专注的疑惑,只是那双宛如鬼魅的琥珀眼却叫人无端看出些嘲弄的笑意。
那些被苍安驻军砍杀得七零八落的贼人正是盘踞苍安县外的山匪。
其中还有部分苍安驻军相熟的面孔,只是他们爱惜脖子上的脑袋,很清楚现在不该说什么。
可这些人又是如何悄无声息来到这里的?
没了军首,苍安驻军面对杜宣缘方才那句问话,纵心中有万千念头,此时都不敢做那只出头鸟,只死死盯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太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杜宣缘又踱步到主营外,俯身掀起摆放在营帐外的染血白布。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封冻,掀开有些僵硬的白布时还因血迹结冰粘连而发出些许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苏勤是在睡梦中被人一刀毙命,手法很好、力道很大,可谓快、准、狠,流畅的伤处看得杜宣缘心下颇为惊艳。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穆骏游,穆将军站着的方位只能瞧见杜宣缘的半个后脑勺,故而没能接收到这一眼,但他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杜宣缘盖回白布起身,但不知是哪个动作出了问题,本就靠一点儿皮肉勉强连着身首的尸体轻晃一下,那被冻硬的脑袋竟崩断唯一的连接,骨碌碌滚到众人环绕的中央。
“你!”苍安驻军的小将急忙上前拢住自家将军的脑袋,免得它滚到谁的脚下,真成了被人踢的蹴鞠,他抱着苏勤的头颅,冲着杜宣缘怒目而视。
“抱歉。”不等问责的话出来,杜宣缘先一步堵住对方的嘴,神情严肃,好似方才真的只是“无心之失”。
小将捧着脑袋物归原主,又听见身边传来杜宣缘平静的声音:“还是找个心灵手巧的人把苏将军脑袋缝上去吧,不然这兵荒马乱的,说不准苏将军的脑袋不小心被哪条饿疯的野狗叼走也未可知啊。”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苍安驻军皆齐齐上前一步,冲着杜宣缘目眦尽裂。
“我看你才是恶犬!”小将猛然起身,冲上去要拳打对方的模样,可下一秒他便被苏勤的亲信拦住。
时常跟在苏勤身边的副将冷笑一声,道:“昨日尔等带着‘俘虏’进城,昨夜你们的俘虏便悄然潜入我军军营,杀害苏将军,这未免太过凑巧了吧?”
“巧?”杜宣缘挑眉,“那还真是巧了不是,我等正要向苏将军问罪,他却先一步死于夜袭。”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苍安驻军又急躁起来,只是这份急切中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