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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第2页)

偏生雪花入水似的,佳期一张脸上涟漪都不溅一个,在桌边坐下,颔首道:“王爷早。听闻前日王爷遇刺,刺客可逮着了不曾?”

他稍微一哂,看都懒得看她了。

宫人照例试过了毒,裴昭举筷用了几口,见裴琅不动弹,忽擡头道:“王叔不喜欢这碗箸?”

原本裴琅既然要来蹭饭就该有一分蹭饭的样子,却干坐着不动手,摆明了是给人看脸色。佳期心中腹诽,盥了手,抿了半羹粥,权作未闻。

裴琅倒也不见外,向青瞬微微一笑,吩咐道:“上次的银雪面可还有?”

他这幺一笑,一脸凶戾气息都无影无踪,只是眉眼乌黑发亮,唇角上挑,挑起一个不大明显的酒窝,就仿佛还是当年那个贵气嚣张的少年金吾卫似的。

耆夜王裴琅当年是长京掷果盈车的美少年,带着金吾卫大摇大摆走一圈集市,能硬生生攒出半个月的军饷来。

——可惜世殊时异,那铺张自得的少年早就性情大变,如今阖宫上下最招人怕的就是他,青瞬非但没看出什幺泼天美色来,还凭空生了半两鸡皮疙瘩,当即把头一低,应了一声出去叫面。

裴昭皱了皱眉,裴琅已笑出了声,“蹭陛下一口面,陛下有这般不情愿?”

裴昭脸色未变,摇头道:“王叔尽拣费事的玩意。”

裴琅瞟了一眼佳期,见她低头只管吃粥,笑道:“不费事做什幺?陛下人住宫中,有所不知,这天还未大亮,臣若是即刻就回,恐怕府里的厨子还未起,臣自小虽不比陛下娇生惯养,饿坏了肠胃却也麻烦。”

此人尖酸刻薄惯了,裴昭性子温和冷淡,最烦事端,平日听了这些话,都当没听见,今日却提唇笑了一下,四平八稳道:“王叔嫌朕上朝敷衍,那就直说好了,做什幺夹枪带棒?”

佳期看他一眼,见他笑意只在唇边,丝毫未达眼底,猜度着大约是朝上又有什幺不愉快,不由心里打鼓——裴昭虽然大了,可坐在精瘦颀长的裴琅身边,显见得是个文弱少年,尤其佳期知道裴琅昔日刀下亡魂无数,今日权倾朝野,更是谁见谁怕。

裴琅今日倒好脾气,揉揉眉心,像是家中小辈难缠似的无奈,笑道:“这可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臣冤枉。何况这朝也是陛下的朝,哪轮得到臣子来嫌?”

佳期低头吃粥,在心里默默写了“无耻”二字,力透纸背。未等裴昭回话,她已经擡起头来,指节无声地叩叩桌面,“陛下,君子端方。”

顾佳期觉得自己偶尔运气也好,裴昭自十岁起承她庭训,竟当真死心塌地将她当做太后恭敬,当下“是”了一声,当真不再理会小人裴琅。

银雪面也上来了,裴琅拿起筷子,佳期却突然吩咐道:“试。”

试毒的宫人忙走上前来,“王爷?”

试毒原本是极寻常的,寻常得就像用鼻子呼吸一般,但缺了这个寻常,日后有什幺差错就说不清,所以裴琅若是因为这个生气,实在是很没道理。

但裴琅盯着她,一边不动弹,一边仍死死霸占着那碗面。

佳期行得端坐得直,任由他看,不怕他把自己盯出个窟窿来。最终裴琅败阵,冷笑了一声,向后一靠,翘起腿来,让宫人把银筷子伸出来。

佳期对裴琅素来提防,裴昭也看惯了,放下碗箸出去找人牵马来喂。大约是因为自小被关得严,裴昭性子冷淡,只对眨着大眼睛的小马有几句体己话说,可惜御前的金吾卫将他看管得严,只有顾佳期睁只眼闭只眼,他便在成宜宫后养了几匹小马,每日下朝便先来成宜宫,外头传的“孝顺”其实都喂了马。

成宜宫原本就大而空旷,少了一个人,越发安静得让人发慌。佳期做完了方才那一出,现在才觉出后怕,连调羹都不敢碰到碗沿,生怕弄出点什幺动静来让裴琅注意,正聚精会神,却还是听裴琅叫了她一声:“好了?”

她“嗯”了一声,“好了。”

“不过是个风寒,拖了这好些日子。”

佳期知道他的言外之意,那股熟悉的焦躁感又顺着脊梁骨爬了上来,却擡眼冲他点了点头,顾左右而言他道:“秋老虎罢了。”

她一向是问什幺不答什幺,裴琅也习惯了,收了脾气,挑起一筷子面,“知道秋老虎,还往外跑什幺?”

这便是说正事了。

前几年皇帝年纪小,祭天事宜都是太后和摄政王代行,今年是皇帝头一遭亲自祭天。裴琅素来恶形恶状,惯常给皇帝难堪,想必也嫌太后在场时总是搅浑水,碍手碍脚。

佳期放下碗筷,“陛下还小,今年头一次出宫,西郊又不算近,难免——”

“得了,”他扫了一眼佳期瘦削白皙的脸,目光还是像刀子,在她颈间那道极其浅淡的旧伤痕上一顿,继续说道:“你是太后,想去就去,犯不上跟本王交待。”

他伸出手来替她拉了一下领口,遮住了那道伤疤,佳期这才意识到他刚才那个眼神的意思,原来是叫她遮住伤疤,不由得怪自己愚钝。

然而他的指根碰触到了滑腻香软的肌肤,声音竟也连带着懒散了些,“只是自己留神别添乱,外头麻烦得很,太后娘娘要有个什幺三长两短,你那宝贝陛下可全要疑到本王头上来。”

他的手指上有一层习武之人常见的薄茧,硬硬地刮过佳期的脖颈,带得一阵酥麻四散。不知是不是幻觉,佳期觉得他神情暧昧,不禁想起之前那几次,直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连忙向后躲避,极小声地说:“……外头还有人……”

裴琅素来嫌佳期在这上头太笨——就算原本没什幺,这样娇娇俏俏的几个字一出,也是十分助兴。

他的手顺势向下,猛地掐住了面前人止盈一握的腰,指腹轻揉了揉,却舍不得松手了,“本王又不是要你高兴才立你做太后的,没人还有什幺意思?你这阵子倒会躲清净,可躲得到哪去?”

佳期又酸又疼,又听得青瞬和裴昭在外头说话,声音渐近,她急得眼圈都红了,慌乱去扒他的手,“……今天不行,别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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