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腰……”李砚辞话说到一半,止住了话头,他想到了谭言方才那刻薄又恶毒的“废人”二字,知道许迦叶是将其听进心里去了,不忍阻拦她。
谭言是一定要死的,他绝不会放过他,改天就寻个由头把他贬到岭南去,想法子让他死在路上。
许迦叶转身离去,下了高台,遣秦安去备马。
秦安亦不敢劝她,只打定了主意要选一匹温顺的马,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看顾。
他将马牵了过来,手中拿着弓箭以备不时之需。
许迦叶正准备上马,无意中瞥见远处一个衣衫不整的人向着她这边狂奔而来,不由愣住了。
那人的腰带松垮地搭着,大半个衣襟都是敞开的,他穿过高台下方,引得看见他的人一阵惊呼。
御前失仪,状若疯魔,不是狂生,便是疯子。
他奔跑的速度极快,距他们这一行人越来越近,许迦叶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居然是李悼。
发生了何事?李悼性情隐忍、城府极深,为何会行这种怪诞之举。
权宦的青云梯(十九)
许迦叶还没反应过来,李悼已扑倒在了她面前,紧紧攥住了她的衣摆,双目赤红,嗓音沙哑:“许迦叶,你疯了吗?你怎么能骑马?李砚辞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许迦叶向后退了一步,李悼便向前膝行一步,目光隐有些癫狂:“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何不顾惜自己?”
许迦叶伸手试图把自己的衣摆从李悼的手里扯出来,未果,她别开视线,不去看李悼裸露在外的大半片胸膛,淡声道:“殿下还是先起来整理一下衣冠吧,若被人瞧见了,怕是会弹劾于你。”
若是为了展示对她的重视以便拉拢她,李悼可算是下了血本了,可惜她今天听不得旁人说她身体不好。
李悼见许迦叶神情倦怠、面色苍白,心头怒火中烧,对李砚辞的恨意终于到了抑制不住的境地:“现在是在意弹劾的时候吗?我要杀了他!”
他不过是片刻没陪在许迦叶身边,属下竟禀告他许迦叶准备骑马。
万幸他遣人盯着了,许迦叶要是有个好歹,他也活不下去了。
李砚辞敢设计一个病人怀孕,已经死不足惜,明知许迦叶身体孱弱又怀着孩子,却看顾不好她,那更是应当死一万次!
李悼目眦欲裂、霍然而起,从站在一旁从秦安手中夺过弓箭和马的缰绳,翻身上马,策马朝高台处奔去。
许迦叶望着他的背影,愣了片刻,对秦安道:“他这是发什么疯?”
秦安的眼神实打实的茫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实在是看不懂:“督主,我也不知道。”
不会是犯癔症了吧?
李悼行至阶前,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衣袍,系好了腰带,快步上了台阶。
他把箭矢裹在了袍服之中,侍卫们见他手里拎着的是一张空弓,碍于他的身份,无人敢阻拦他。
行至高台边缘,他双目仍是一片赤红。
不少官员都通过衣着认出了他就是方才那个衣衫不整的疯子,不由大为惊异,要知道景王给他们的印象向来是深沉内敛的。
很快,让他们惊异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的一幕发生了。
李悼快步走至自己的座位前,却并未落座,而是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根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挽弓搭箭,箭矢直直朝着李砚辞所在的方向射去。
他的手极稳,神情平静中透着些许癫狂。
许迦叶笼罩在李砚辞的阴影下每多一秒,他便如同被多凌迟了一次,纵有千百计谋可用,但他想立刻亲手杀了李砚辞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李砚辞察觉到李悼神情有异,又素来对他心怀警惕,在他抽出箭矢的剎那便准备扑倒在地闪躲。
但李悼的速度实在太快,箭矢破空声与众人高呼救驾的声音一同响起,箭锋终究还是没入了李砚辞的左侧肩膀,鲜血喷涌而出,浸湿了衣服。
未待李砚辞发号施令,暗处的锦衣卫已一拥而上将李悼压倒在地。
李悼冷笑了一声,没有挣扎,看向李砚辞的目光阴冷至极。
李砚辞没有立刻召太医为自己处理伤口,他走至李悼身前,居高临下地凝视他,眼神晦暗不明:“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李悼的声音极为平静:“我自诩看透人心,却看错了你,你是不会因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我辖制的。我这一箭既没有射中,愿赌服输,如是而已,要杀要剐,请君随意。”
李砚辞不过是一个故作深情的冷血之人,对许迦叶的情有几分真、几分假实在是有待商榷。
他的行为看似冲动,但失败的后果实则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事虽未成,但他在他们之间留下了隔阂,一旦李砚辞态度有异,许迦叶的选择便有可能改变,只要她善用他留下的人,必能摆脱李砚辞的钳制。
他要舍的不过是一条命罢了。
李砚辞冷笑了一声,回到座位上坐下了。
方才被震惊得没有回过神的大臣们躁动了起来,一边窥觑李砚辞的神色,一边谨慎建言。
有言景王行刺君王其罪当诛的,有说景王是犯了癔症,神志不清,这才酿下大错,应免其死罪的。
还有人劝李砚辞以保重龙体为要,先将景王压入牢中,容后论处。
就在此时,许迦叶上了高台,看见眼前的场景,听见众人的言辞,她转瞬间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眉头不由轻蹙。
李悼骑的马、拿的弓都是从秦安手中抢的,他发癫也好,找死也罢,但愿不要带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