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身为医者却不知劝诫,只一味纵容病人的想法,那药方甚至已经超越了竭泽而渔的范畴了,分明是要把人的根基都耗空,这样的医者,纵有医术,却无医德,实在是不值得信任。
许迦叶沉默了半晌,轻笑道:“谢殿下挂怀,我并非全无分寸之人。他不是还没有改良完吗?到时候再看吧,我也不是一定要服用。
“至于延请别的大夫,我的身子摆在这里,纵使寻来再世华佗,恐怕也没什么用,我已经看淡了。”
李云舒知道许迦叶是在敷衍她,什么叫已经看淡了,真要看淡了,也就没有张太医的那张方子了。
她把心一横,说道:“掌印,你要是真的要用那张方子,我劝不动你,只好告诉陛下,让他来劝你。”
许迦叶的眼神瞬间冷淡了下去:“殿下,你逾矩了。”
她最厌烦别人用话压她,更别提是用李砚辞。
“掌印……”李云舒知道她的话犯了许迦叶的忌讳,但她没有别的办法,她并非不通世情之人,对许迦叶的恻隐之心却莫名压倒了理智。
许迦叶示意她不必再说,起身告辞。
李云舒想拽住她的衣袖,手伸到半空却收了回去,她望着许迦叶的背影,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我以后不会再说那样的话。”
许迦叶回眸看了李云舒一眼,神情平静,眉眼间的情绪浅淡如烟:“殿下,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死得早一些,于你而言是一件好事。”
言讫,她收回了眼神,快步离去。
李砚辞站在远处的亭子中,终于等到许迦叶从玉华宫中出来了,他用柱子遮挡住自己的身形,灼热的视线粘在了她身上。
他见许迦叶步履匆匆、看上去心情不佳,不由眉头紧蹙,谁惹她不开心了?
他在心中狠狠给李云舒记上了一笔。
许迦叶刚从玉华宫中出来,便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对秦安道:“咱们走快些,不要在此久留。”
秦安连连应声,跟在许迦叶身后往宫外走去。
许迦叶刚回宅院,走进书房准备办公,便有属下呈上了薛柏清的信,她接过之后拆开,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
大致浏览了一页,薛柏清也怀疑上了谢凌恒,提醒她小心堤防。
他还在信中说,行事即便再是小心谨慎,也会有人察觉到蛛丝马迹,会脏了自己的手的事还是少做为妙。
看来薛柏清担心她会对谢凌恒下杀手,但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只有把人送下去了,她才能真正安心。
她把信纸翻了一页,继续往下看去。
不对,原来薛柏清前文指的不是谢凌恒,他竟认为近来京城之中的那些仇杀案是她指使人做下的。
她突然回想起自己昨日看到的卷宗,她那时还感慨真是巧了,最近京城多了许多命案,死了不少她厌恶的人。
这真的是巧合吗?连被贬谪出京的薛柏清都这么想,其余人汇总了诸多案件,细细思量过去,又会怎么看?
许迦叶把信读完,递给秦安道:“焚毁了吧。”
那些案件的凶手大多已盖棺定论,不是情杀便是仇杀,有心人即便是想攀咬她,找不到依据,仅凭推测与联想,空口白牙地也没什么力度。
不过若果真不是巧合,是有人蓄意为之,那幕后之人也不知安的什么心,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来的,保不齐有后招。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干脆借着这股仇杀之风蔓延的势头,把谢凌恒也一起送走。
秦安将信销毁之后很快就走到了许迦叶身边,递给她一杯茶。
许迦叶接过后浅酌了一小口,缓步走到窗边,望向窗外的风景,温声道:“你认为谢凌恒身边的力量什么时候最薄弱?”
秦安回道:“据弟兄们连日以来的观察,他在咱们府外等着见您的时候,身边带着的人最少。但还望督主三思,家门口死人,到底有些晦气,还容易牵扯到咱们身上。”
许迦叶轻笑了一声:“谢凌恒说不定比李悼还难杀,自然要挑个万全的时机,我也不怕那些莫须有的攀扯,至于晦不晦气,呵呵。”
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哪里会在意这个。
秦安见许迦叶提到李悼,知道他们上次的失手让她心中不快,便也不敢再劝。
“安排下去吧。”许迦叶轻声道,“可惜了,没办法为他挑个良辰吉日,只能看他哪一天自己撞上来了。”
没想到谢凌恒还没撞上来,已先撞上来了许多不识趣的人。
曾经弹劾过、私底下辱骂过许迦叶的人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觉得许迦叶有可能是那些仇杀案的幕后主使,抱着万一是真的得先把命保住的想法,集聚在她的宅邸外,奉上种种昂贵的礼物祈求拜见请罪,有些人甚至还跪下了。
这些人赶都赶不走,许迦叶厌烦得要命,把几个闹腾得最欢的拖进诏狱里杀鸡儆猴,其他人反倒求她把他们也关进去,说只要她能消气,他们受一受罪总比死了强。秦安嗤之以鼻,诏狱是什么想进就能进的地界吗?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
他张了张嘴,准备劝许迦叶干脆出动东厂的番子,把这些人拖下去结果了。
许迦叶瞥了秦安一眼,先他一步开口道:“按照谢凌恒的劲头,他今明两天估计又要来纠缠了,这些人聚在门外,等他来了都要被淹没在人堆里头了,不过也好。”
秦安心领神会,说道:“外头那些人都曾诽谤过您,咱们也不必担心会不会殃及无辜,但谢侯爷要是动了恻隐之心,顾及着他们的安危,反击起来必然束手束脚,人身上的担子越多,离死便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