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谢仪的一根头发丝,他也不愿让别人瞧见:“什么事?”
眸光寒冽得让阿福浑身一颤。
他垂着眼,甚至不敢直视床榻被褥下交错的两具身躯,连着在心底向佛祖告罪几声后,才启唇道:“公子,谢大少一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为谢姑姑留了封信,小的不敢擅专,只能前来打搅。”
谢仪烧了一晚,本就有些浑胀的太阳穴更加地疼了起来。
接过书信,果真是谢谨的字迹。
多年不练的字体生疏中仍旧存着从前风骨。
谢谨说,他不愿意成为她的拖累,更不愿意成为别人时刻都能够将她拿捏的把柄。
她腾地一下坐直腰背,手不自觉地发着颤:“兄长一定不会入京都,这四面八方除凌空寺外,只有连绵山林。”
“他手中没有舆图,对京郊一切更是毫不了解…”
可谢谨还是选择了连夜离开。
这不是在自寻死路?
崔妗将谢仪扔下后山时,所说的豺狼虎豹并不只是吓人的!
谢仪努力压住心头慌乱,刚找鞋披上外衫往外头飞奔,就被大掌禁锢去路:“姑姑,山间风大,你昨夜刚烧了一场,如今受不了风。”
崔简之将她瘦削肩头拥在怀里:“我说过,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谢谨是文弱书生,我让锦衣卫全体出动,不信找不着他的蛛丝马迹!”
他音调笃定,可眼里却不经意划过分毫冰寒。
让谢仪跟着操心受累的,一律被他视为眼中钉。
希望谢谨不要那么不识好歹。
得了指令,阿福本应该退下,可他嗫嚅着唇角欲言又止。
又有一道声音抢在了他的前面:“我的大女婿呢?”
“岳父在这里,居然还不来拜见,小心我让我家娇娇离你远点!”
熟悉音调落入谢仪耳畔时,她一度都有些不可置信自已耳朵都听到了些什么。
市侩、冷漠。
这还是她宁可死谏当今,也要为天下文人所发声的清流父亲吗?
当谢炜推门而入的瞬间,屋内原本纷扰的三人均数沉默。
尤其是谢仪,她根本克制不住眸光中的复杂。
“我的好娇娇,居然都长这么大了?为父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你,我就知道你打小是个主意正的,果不其然……就连清河崔家的唯一公子都摆在了你的石榴裙下。”
“我留你与你母亲在京,这个决定没有错!”
谢炜满脸堆笑,就连褶子都快满溢出来了。
他的讨好神情只对崔简之起效。
而谢仪,甚至都没有得到他的丝毫余光。
看着面前这个市侩的中年男人,她原本悬着的心彻底死了:“父亲?”
谢谨和从前尚且有相似处。
可谢炜,谢仪她是真的要认不出了:“父亲当初不是说迫不得已,要遵圣旨?”
“你可从没说过,是刻意留下我与母亲以求翻身……”
“那我也可以默认是你当年刻意的选择,就是想要害得母亲郁郁而终,要给你身后的那两位让位置?而我,其实在你心里也是早就被判下死刑,只是没想到我居然有一日真的能够爬上来!”
她训亲爹也能训得一板一眼。
至于谢炜身后跟着的那对母子,如出一辙的秋眸流转。
谢仪见人见得太多,一眼就能够认清对方是个什么货色。
唱戏的名角儿是凤毛麟角,没想到这小小的一间屋子居然容得下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