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遣:“先将‘四季不长膘’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清楚,我再酌情处置你们。若有虚假,你知道后果。”
“殿下容我理一理。”葛生尽管知道闯了祸,但毕竟六十岁的人了,久历人事打磨,早已学会临危不乱,保持冷静。
他想,膘局原本就是为扫除积弊、维护正义而生,就拿威慑案来说,朝廷能够拔出奸佞也有膘局一份功劳,实属是做好事不留名;而楚王功名盖世,是为大齐鞠躬尽瘁的忠良之臣,他们原是一道,又何惧乎。
于是他定了定神,坦诚道:“老奴便将自己知道的告诉殿下,那得从老奴最后一次乡试落榜说起……”
老饕老餮
十七年前,葛生第二十次乡试不中,生无可恋,到状元湖边上准备投河自尽,结果得一蒙面男子所救。
蒙面男子告诉他,科场积弊已久,概不是读书人出人头地的地方,不如做他的暗卫,一起掀翻科场。
经蒙面男子的引导,他加入膘局,取了个代号叫“清蒸鲈鱼”,从此隐于市井,打杂为生,与寻常人家无异,只是多出一份心思留意朝臣行径,所去何地,所见何人,所谋何事,一来二去还真让他盯出些有用的信息来。
那名蒙面男子代号叫做“老饕”,后来老饕见他能力出众,信息准确率高,又口风严实,做事谨慎,便让他做了线头,需要每十日到京城各个角落收集线人的密信,归总交给老饕。
这时他才知道膘局有线人一百号,代号都是菜名。
比如“一卵孵双凤”的密信藏在城西关公庙右面墙角从上至下第七块石砖下,“荷叶粉蒸鸡”的密信藏在陈家酒楼二楼的风铃里……
口风严实,做事谨慎……老饕要是知道他今天这么轻巧地栽在萧遣手里,大概会咬崩槽牙吧。终究是错付了。
葛生:“永定二年及三年的前大半年都不见老饕老餮来收信,永定四年后就再没了音讯,膘局便散了。”
那会子自然是没机会去收信,因为永定二年,江熙在韶州当“寇”,永定三年,江熙就坐狱了,永定四年初,江熙随军出征,再无归返。这些时间点都吻合江熙的行迹。
萧遣:“老饕、老餮,有两个主使?”
葛生:“是的。老奴便是将殿下误以为是老餮。”
萧遣:“老饕是谁?”
葛生:“不知,猜不出。”
萧遣:“他的年龄、身高、体重大致多少,是哪里口音。”
葛生细细想去,道:“大概三十岁左右,比老餮矮了一个巴掌,看清来比较清瘦,听不出是哪里口音,好似用的是腹语。”
萧遣大概猜出老饕是谁了,但也不能就此下定论,道:“膘局存在有多久,老餮是膘局创立之始就在了吗?”
按照葛生的说法,膘局十七年前就有了,那时江熙十七岁,还在东宫当侍读,难道那时江熙就在干这样的事?
“之前的事老奴一概不知,只见过老餮一面。”葛生忽的一拍脑袋,道,“此前老饕解散过一次膘局,我问他是什么原因呀,他说身心俱疲,无以为继。一个月后,老饕又说不解散了,就是那次,老饕将老餮介绍与我,说是刚拉入伙的金主。”
萧遣:“说具体时间。”
葛生想了想,道:“永定一年十一月。”
萧遣:“金主是什么意思?”
葛生:“当初老饕要解散膘局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没钱。当线人有风险,万一被那些贪官污吏发觉,难免要遭报复打击,一般人都不敢做,所以要支给线人不低的报酬,像我这样自愿做的毕竟占少数,一来二去就把老饕吃穷了。老餮一来,才没了薪酬之忧。”
可是,江熙当时也没钱呐,还欠着钱庄五千两。不对!江熙开始收受贿赂后就有钱了,还把他从小到大送给他的值钱东西全拿去典当了。
萧遣越听脸色越沉,敲了三下桌面。门外冷安闻声进来,俯身在萧遣身边,萧遣与他耳语后,他转身出去。
萧遣继续与葛生道:“那膘局跟威慑案有什么关系。”
提到这,葛生眼里又冒出兴奋的光,道:“威慑案清扫的那批奸佞,五成都是密信里检举过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帮奸佞私底下做了什么,也不防有被我们看到过。”
萧遣:“老饕老餮最后没有收走的信,现在哪里。”
葛生:“密信岂是留得的,我保存了三年,再没得到老饕老餮的指令,就烧了。”
萧遣:“那你把密信内容重述一遍。”
葛生沉默了,这朝廷的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萧遣看出他的顾忌,承诺道:“饶你不死,且放你出去。本王言而有信。”
葛生松了口气,把知道的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窗外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萧遣示意葛生去窗前看看。
江熙正抱着欢欢在梅花树下赏梅,冷安打着响指与欢欢逗趣。
江熙与冷安道:“你打的响指不够脆亮,我教你,这样打。”
啪、啪、啪、啪……
从窗户看去,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
葛生又紧张起来,揉了揉眼睛再认真看一遍,片刻后回头对萧遣道:“殿下,我看清楚了,他就是老餮!”
萧遣:“没看错?再去看两眼。”
葛生于是又去看了一会儿,确信道:“错不了,是老餮。老餮个头高腰儿细腿也长,但不单薄,应是练武之人,大概二十出头,文质彬彬,必是哪家少爷。十年过去,瘦了一些。”见那个人怀里抱着个娃娃,他又想起老餮的一个特征来,就是,“当时老餮应该初为人父,身上带有小孩的奶气。老餮是楚王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