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路段都被洪水冲坏,程明从他爹那儿开回来的车也已经接近报废边缘,以至于很久没晕过车的程舟都下去吐了一回。
看上去很壮的小胖也是一脸菜色。
车子停在路边,程舟对着排水沟一顿呕,两个小孩也趁机下来喘口气,程明把手伸到口袋里掏了掏,竟然掏出来个薄荷糖。
小胖把书包拉开一条小缝,抿着嘴递过来俩青皮葡萄,程舟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觉胃里要冒酸水,她狠狠心,还是把葡萄扔进了嘴里。
咬破皮的一瞬间,她整张脸都皱巴在了一起,不过效果相当明显,她扶着身后的车站起来,不经意瞥见路另一侧的河水,顿时又有点晕。
河水起伏,盯得时间长了,就会有种眩晕感,程明先上课车,那一大两小没反应过来,还在外面发呆。
快到城里的时候,有段路是用木板垫的,只能容纳一辆车通过,以至于堵的特别严重,几人百无聊赖,就从车窗往外看,突然,程超发出一声惊呼,大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都沉默了。
那是一座桥,一座只有桥头桥尾,中间部分缺失的桥,顺着桥再往过看,是座垮塌了一半的房屋,里面的钢筋水泥都露了出来这里的河水远比程庄村浑浊,而且从塑料袋到木板,上面漂的什么都有。
程舟终于明白为什么统计的时候把程庄村划到受灾程度较轻那一栏了。
原来不是龙神爷爷和龙神奶奶不保佑他们,而是人家也尽力了。
从这个村过去,又走了十几分钟,他们来到县医院,程明打听好了楼层和病房号,直接就领着他们上去了。
他们没等走到病房,在外面的走廊看见了陈晓晨。
小陈老师穿着病号服,拄着俩黑色科技感很强的肘拐,他正一点一点往前走,程舟还以为他是要去干嘛,没想到他只是走到护士站,又原路折返,看上去只是单纯地在练习走路。
等程舟回过神,小胖已经冲上去抹着眼泪喊老师了。
病房里,程舟见到了小陈老师的父母,很有气质,也很礼貌,一看就是那种社会精英。
“小胖他们说想来看看你,你还好吧?”程舟尴尬地问。
“嗯,只是轻微骨裂。”陈晓晨坐回病床上,仅仅几步路,他就已经出了一脑门的汗。
“你们聊,我们去找一下医生。”小陈老师的父母说,十分体贴地给他们让出了空间。
小胖看着陈晓晨打着石膏的腿,憋了好几天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出来,不停地道歉,说自己以后再也不去危险的地方了。
陈晓晨的心情万分复杂,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揉了揉他刚剃过,还有点扎手的脑袋。
小孩还好应对,大人就不好糊弄了,陈晓晨看向两个朋友,轻咳一声,尴尬地说自己要回老家了。
“我这腿最起码要在家里养三四个月,肯定会耽误学校的课,而且我爸妈特别担心我,这次来强烈要求我回去。”
程舟看看俩小崽子,再看看陈晓晨的腿,实在说出来挽留的话。
小孩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小胖瘪着嘴,委委屈屈地说,“老师你不教我们了吗?是不是我们不听话,惹你生气了?”
程超一直很内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陈晓晨看。
“咱们班同学不是有我的手机号嘛,以后也可以联系。”陈晓晨避重就轻地说。
“那你什么时候走?”程舟问。
“明天,快的话今天下午。”陈晓晨说。
幸亏他们来的及时,再晚半天,估计就只能在电话里告别了。
来的时候兴致就不高,回去的时候更是全员耷拉着脸,陈晓晨的离开在村里没产生多大影响,但是对小学的影响非常大,后来村里又招了个代课老师,一直到这帮小孩上四年级,他们写作文时还经常写陈晓晨,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学校的事儿交给程兴旺头疼,程舟现在头疼的另一桩大事儿,县里发了通知,要统计受损情况,为开展灾后重建做准备。
程舟在群里发了个通知,不到五分钟,村群就被刷了屏,大家都说自己损失惨重,她冷眼看着三个人用同一张图说自家地被淹,预感到这活儿将会无比难搞。
果然不出所料,平常门可罗雀的村委会这几天断不了有人来,几乎都是找程舟,想让她把损失报严重一点,好多拿补偿。
“婶子,这事儿真不是我能做主的,得拍照片,到时候还会有专门的人下来查,不是我上下嘴皮一碰就能拍板啊。”程舟试图解释,但没人相信她,都觉得她是怕麻烦,或者怕被上面的人骂。
反倒地基和砖都被冲坏的程明一点动静都没有,第二天就要交资料了,程舟没忍住,从微信上私聊了他。
程明几乎是秒回,并且接到消息几分钟后就来了居委会。
“我就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想起来我。”程明开心地说,“我那不用担心,国庆前肯定能盖好。”
程舟熬了一夜,总算把文件交上去了,第二天闲了之后,她终于想起来山上的字,罕见地没叫程明,而是联系了程兴旺。
毕竟三大爷是个文化人,说不定能看出来点什么呢。
“你等等,我回家里拿一下相机。”程兴旺摩拳擦掌,看上去准备大干一场。面对程舟的怀疑,他骄傲地扬起下巴,“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可是咱们县摄影协会的会员。”
“我记得你上次不是说你是咱县作协的会员吗?”程舟小声嘀咕。
“都是,我还加了书法协会和楹联协会呢。”程兴旺一脸显摆。
“什么协会?”程舟这次是真的开了眼,前一个还很正常,后一个,恕她实在不能理解。
程舟没料到,三大爷的装备是真的齐全,他不仅自己挎了仨相机,还让程舟给他拿了一个合起来的三角支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打算进山拍纪录片呢。
要进山还是得淌一段水,他们绕过东山,来到满是落石和树枝子的山沟,仰头一看,发现在阳光的照射下,完全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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