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如此盘算,便提议道,“叔叔送你去,好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谢谢叔叔,我自己去就行,我来警局好多趟啦,不会迷路的。”
“呀,那正好,叔叔刚来警局,对这里还不熟悉,能请你顺便带我到处认认吗?”
小女孩想了想,然后朝王久武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可以哦,不过叔叔你得先在这里等等,我去处理一件事,马上回来。”
她边说边小跑出了门,不过并没走多远。
郑彬会选择将这间屋改成基金会顾问办公室,八成是因为刑侦大队一队就在它斜对面。小女孩脚下一拐来到一队门口,敲了敲门,得到允许才推门进屋,反手掩好了门。
有“等人”这么好的借口,王久武当然会好好利用。他前走几步,装作随意张望,暗中听起一队的动静。
“郑叔叔还没回来吗?”里面传出小女孩的声音。
“师父去找林队了,说有事要谈,”应该是顾怀天在回答她,“我猜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要等了。”
“那我不等了,谢谢你——这包戒烟糖我就放在他桌子上吧。郑叔叔回来后,记得告诉他是我送的,麻烦啦。”
接着小女孩就开门出来了,见王久武也在门口,便招呼他:
“我忙完啦,咱们走吧——走楼梯怎么样?我们顺路也到二楼看看。”
就这样,她带着王久武从三楼走下一楼,边走边介绍哪里哪里是谁的办公室,甚至连厕所和水房都指给他看,俨然一个警局小向导。
褐眼的青年一路应声,然后适时问道:
“小姑娘,你和一队的郑彬也很熟吗?”
“我觉得不能直接说‘我和郑叔叔很熟’,应该说是因为我爸和郑叔叔很熟,我跟着见过他几面,所以郑叔叔也认识我。”
小女孩出声纠正了他,小孩子总在奇怪的地方格外较真。
“你爸爸和郑彬很熟?你爸爸是谁呀?”
“我爸和郑叔叔有业务往来,好几回互相配合工作,所以他和郑叔叔很熟,不过也只是相比其他人来说算熟,”小女孩好像只听到了第一个问题,一直就着“熟不熟”展开回答,“我爸不擅长与别人相处,不懂变通,更不懂在不触及原则底线的情况下可以适当让步的道理,所以总会和其他人闹得很僵。郑叔叔为人坦率,懒得计较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所以和我爸关系还算可以。不过,哎呀,前段时间我爸也和郑叔叔因为工作上的事起矛盾了。”
她一级一级地跳下楼梯,书包拉链上挂着的几个小玩偶随之悠悠晃晃,满是童心,但她口中的话语却越来越不像一个孩子能说出来的:
“我作为他的女儿,不希望我爸树敌太多也是理所应当的吧?所以我总会代我爸和那些跟他有争执的人道歉,这回可惜没能当面把东西交给郑叔叔——应该没什么问题,因为我还是小孩,那些大人再怎么样也不会迁怒到我头上,而且他们总会看在我这么懂事的份上慢慢消气,郑叔叔肯定也一样。”
王久武不禁脚下一顿。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懂事”,而是十足的“世故”;眼前的小女孩比起说她“早慧”,更该用“早熟”形容——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为什么会懂这些?
他又仔细打量了小女孩一番,以确定她真的是个小孩子,而非患有侏儒症的成年人。
小女孩听到自己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便也跟着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青年,一双大眼睛漂亮可爱,目光清澈,只是其中闪动的童真不知真假几何。
然后她笑了,竖起食指抵在唇边:
“跟你说哦,我爸不知道我做过的这些事,因为他是个人情笨蛋,那些东西并不值钱,可单是‘送礼’这个行为就够他震怒,所以我都是瞒着他悄悄做的。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他的话,不要告发我,好吗?我不想惹他生气,先谢谢叔叔啦。”
王久武自然不是多事之人,点了点头。
小女孩朝他眨了眨眼,接着走进了位于楼梯边的接待室。
青年同她挥手道别,心里却依旧有些不自在,或者说难受,甚至是不适:正是天真烂漫童言无忌的年纪,这个小女孩却已熟知人情往来,让王久武有一种看到一张白纸被糟蹋得乌七八糟的感觉。大人之间的琐碎龃龉不该是孩童需要考虑的问题,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他这种俗务缠身的人才需要承担如此痛苦。
……究竟是怎样的家庭才会教养出这种“小大人”。
王久武腹诽了几句,已经关上的门这时突然又开了条缝,小女孩探出头,对他说道:
“哇我才意识到,咱们聊了一路,是不是都还没自我介绍?”
“我姓王,王久武。”
“王叔叔你好,”小女孩眼睛笑成月牙,学着他的话,“我姓贯,贯水楠。叫我囡囡就行,期待与你下次见面!”
说完她便缩了回去,重新关好了门。
——贯水楠?贯?
王久武猛地记起贯山屏提过自己有一个十岁的女儿。一“山”一“水”辈分相连,莫非贯水楠就是贯山屏的女儿?
那么,贯检现在也在警局吗?
褐眼的青年没来由地一阵紧张,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他下意识望向楼梯。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有人边下楼边打电话。
“对,我开完会了,接到囡囡就回去,做好饭等我。”
——是贯山屏的声音!
虽说此行就是冲着结识女孩父亲而来,但王久武没料到自己准备见的人竟是贯山屏,更没料到这人居然来得这么快。他立刻理了理衣服发型,到楼梯口站好,唇角弧度完美自然,一系列往来逢迎的规范动作驾轻就熟,“贯检”两个字已在王久武口中蓄势待发,静等到时同那人打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