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棠垂眸,忽然想起了父亲姜准。
父亲在金陵被称为姜大善人,因为他平日里总接济穷苦人家,尤其是清贫的读书人。
他年幼时为了家里生计不得不经商出海,攒下偌大家业,然而平生恨事却是未能有机会读书,考取功名,因而格外怜爱读书人。
父亲一生,不知救济了金陵多少读书人,在本地是有口皆碑的。
姜雨棠沉思片刻,道:“钱掌柜,他既是读书人,将来也许能考中功名也不一定,就结个善缘,给他十两银子吧。”
钱掌柜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前少夫人一眼,忙道:“是。”
紧接着走出去,含笑说了番年轻人前程大好的话,给了虞世清十两银子。
虞世清抿唇,紧紧捏着手心里的银子,也未道谢,转身便走了出去。
钱掌柜先是“切”了一声,“切”完后忽然反应过来虞世清为什么没道谢,一定是猜到这银子是东家出的。
这点小事,东家本可在外间当着客人吩咐,但特意进去说,还拿出了一个极为合适的理由,其实是在给他脸面。
他一时肃然起敬,觉得东家虽然年轻,却很有气度。
忙进去躬身道谢。
姜雨棠摆了摆手,道:“当不得,您吃的盐比我吃过的米都多。”
她起身,“既如此,我今日就先走了。”
心里浮起一个想法,那就是在京中也可以继承父亲的遗志,继续接济读书人。
但要这么做,还是得跟沈如诲商量一下。
想到沈如诲,她原本缓和的心情又微微有些酸涩。
出了门刚要上马车,便听到身后一个明朗的声音:“多谢夫人。”
姜雨棠回头看他。
他原本清冷的面孔已变得温润,神色也格外郑重认真。
果然是个聪明的人,不知书读的如何。
姜雨棠微笑:“公子的画虽构图偏颇,但细节逼真,想必是没有名师指导的缘故。我会嘱咐掌柜的,你以后若有用,可来铺子里免费观摩书画。”
她面若凝脂,眼若秋水,声音婉柔,清丽中带着几分妩媚,微笑的模样仿佛让此刻阴郁的京城都明亮起来。
虞世清愣了一霎,心跳加速,不敢再看她,只是开口道:“多谢夫人,不知夫人是哪户人家,将来世清必定登门道谢。”
姜雨棠还没答话,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清淡的声音。
“是我的夫人。”
姜雨棠回头,沈如诲一袭月华白衣,面色无表情走过来,上下扫了虞世清一眼,伸手用力搂住姜雨棠的肩膀。
周围的人立刻喊“沈大人”,虞世清也连忙跪下。
沈如诲向来清冷惯了,旁人也许看不出什么,但姜雨棠清楚地知道他生气了。
他此刻按在她肩上的手就像那晚按在她腰间的手,力气重的她骨头都有些发酸。
但当着人,她不敢露出来,只是微微咬紧下唇。
转头看他,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比天边浓墨般的云还要沉冷。
他淡声:“我家夫人常做善事,几两银子罢了,不必登门拜谢了。”
话里是轻蔑,亦或是羞辱,两者之间的界限并不那么分明。
虞世清面色发白,嘴唇颤抖,没有应声。
沈如诲看了怀里人一眼,平声:“上车。”
命令的语气。
然后将姜雨棠扶上车。
说完也看都未看跪在地上的虞世清,跟着上了马车。
“回府。”
说这两个字时,他的声音是一种姜雨棠从未听过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