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文公接了魏犨之书,也觉着这事有些棘手,经与赵衰反复商议,亲书一函,致于苍葛,书云:
阳樊、温、原、攒茅等四邑之地,乃天子之赐,寡人不敢违命,将军难道想违命不成?若念及天子之姻亲,将军可率以归国,寡人不敢阻也。
苍葛接函,展读再三,除了率民以归,实在是别无他途!当即宣示百姓:“阳樊已被天子赐予晋,愿从晋者留下,愿从周者随吾而行。”其结果愿行者大半,苍葛尽率之,迁于轵村。魏犨定其疆界而还。
果如晋文公所料,在接收四邑的过程中,真正难剃的头是原邑。原伯贯闻听晋文公亲来接收原邑,大肆散布谣言:“晋君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为当国君连其亲弟亲侄都杀。这一次接收阳樊,屠民几尽。”城中百姓,信以为真,誓死不降晋军。当晋军来到城下,原城四门紧闭,不能进去。文公传旨一道,将原城团团包围起来。
这一围,原人更加相信谣言,上自七十岁老翁,下至十二三岁的娃娃,纷纷持械登城,以抗晋军。
晋文公不解,向赵衰问道:“原伯贯使用了什么手法,竟使原人如此同心?”
赵衰便将原伯贯的谣言复述一遍。
晋文公恨声说道:“原伯贯真是可恶至极!”
略顿又道:“既然这样,我唯有悉力攻城了。”
赵衰道:“原民之所以抗晋者,固是谣言之故,但根子是对我不了解,不信任。主公若能示之以信,原城将不攻而下矣。”
文公道:“如何才能示之以信?”
赵衰道:“请下令,军士各持三日之粮,若三日原还不降,即当解围而去。”
文公道:“诺。”
到第三日,军吏告禀:“军中只有今日之粮了!”
文公不答。
是日夜半,有原民缒城而下,言:“城中已探知阳樊之民,未尝遭戮,相约于明晚献门。”
文公曰:“寡人命令只等三日,三日不降,解围去之。今满三日矣,寡人明早退师。尔百姓自尽守城之事,不必又怀二念。”
勃鞮在侧,故意说道:“原民既约明晚献门,主公何不暂留一日,拔一城而归?即使粮尽,阳樊去此不远,可驰取也。”
文公曰:“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凭也。三日之令,谁不闻之?若复留一日,是失信矣!得原而失信,寡人不为也。”
原民大为感动:“真信君也!竟被原伯贯恶之。”再拜而出。
黎明,文公下令班师,解围而去。
原民见晋军已去,私议道:“晋君宁失城,不失信,此有道之君也。”乃争建降旗于城楼,缒城以追晋军者,络绎不绝。原伯贯连杀三人,仍不能禁,知民心已去,孤城难守,遣人持降书追赶文公。时晋军已行三十里,正埋锅造饭,原民追至,文公设醴酒以待之。少顷,原伯贯降书亦到,文公厚赏了来人,命车马就地驻扎,带着三个近臣,单车直入原城,百姓夹道相迎。将及邑邸,原伯贯自缚双手来见,文公亲解其缚,并以好言相抚,迁其家于冀地。
文公收了四邑,当务之急,便是择四邑之守。在这四邑之中,原邑最为重要,择何人为守,举棋不定。寺人勃鞮奏曰:“应择赵衰。”
文公曰:“为甚?”
勃鞮曰:“主公出亡路上,赵衰讨得米饭一笥,舍不得吃,饿着肚子跑了十几里,敬献主公,此信士也。主公以信得原,当以信守之。”
文公曰:“此言甚是。”遂拜赵衰为原大夫,兼领阳樊。文公又留甲士两千人,从赵衰屯守。
拜过赵衰,文公忽然想到,勤王之时,分左右二军,左军将军赵衰,乃从亡之卿,寡人的近臣,今得以拜为大夫。右军将军郤溱,虽不是从亡之卿,然有迎驾之功,不能薄待,遂拜郤溱为温大夫,兼守攒茅。文公亦留下甲士两千人。
是时,宋之国君,乃宋襄公之子,名曰王臣,史为成公,见晋文公因勤王而得四邑,国势日盛,便想起了乃父遗言:“楚,大仇也,世世勿与通好。晋公子(重耳)若返国,必然得位,得位必能合诸侯,吾子孙谦事之,可以稍安。”遂备厚礼一份,命司马公孙固使晋,以结晋欢。
晋文公出亡之时,曾受过宋国大恩,闻听公孙固到来,忙降阶而迎,设宴飨之。宾主边吃边聊。
文公道:“风传齐孝公有嗣霸之心,贵国与齐国相邻,闻乎?”
公孙固道:“不是风传,确有其事。”
文公道:“事可行乎?”
公孙固道:“不可!”
文公道:“为甚?”
公孙固道:“齐孝公虽有其父其父:即齐桓公。之志,却无其父之德、之智、之贤。殿前所用诸臣,更无管仲、五杰五杰:齐桓公殿前的五个贤臣:大司行隰朋、大司田宁越、大司马王子城父、大司理宾须无、大谏官东郭牙。之才。而他偏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称霸天下。第一刀砍向鲁国,被鲁国软软地挡了回去。第二刀未曾砍出,反为楚国所败,阳谷之地亦为楚国所据。似这等昏庸之主,不亡国就不错了,还称的什么霸!”
文公道:“楚国呢?可有望称霸?”
公孙固满面鄙夷道:“楚乃蛮夷,素来为列国不耻,凭着有几两蛮力,到处生事,但若说到称霸,我宋国第一个便不答应!”
话刚落地,阍人来报:“宋使求见。”
公孙固一脸困惑道:“我刚刚来到晋国,怎么又遣一使,难道国中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