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爸爸现在对她做的一样。
杨定鼻头一酸,哑声道:“大妮乖。”
杨大石乐呵呵地笑了。
父女俩回到家里,杨定拿出上回买的,还剩下的鸡蛋糕,分给了帮忙扛粮食的年轻小伙。等他们走后,他看着满满的粮仓,满足地笑了。
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而屋里,张琴从大妮有限的表达里,艰难地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
当知道杨定并未屈服于压力,说到做到地将所有粮食都带回了家时,她笑出了眼泪。
这一次,日子是真的要好起来了。
——
时光匆匆,眨眼就过了七年,这一年,世道又一次发生了巨变。
取消了十几年的高考,恢复了!
无数曾经被下放,被冤枉的学者们被平反,回到了自己本就该在的位置。
无数知青也被点燃了回城的希望。
就在第一批知青热血沸腾地准备考试时,杨定在家里,摸着大妮二妮的头,高兴地说:“继续努力学习,只要你们能考上大学,爸爸就是砸锅卖铁也送你们去!”
七岁的小妮闻言不服气:“爸爸,人家也要去。”
“去!”杨定高兴地说:“只要能考上,就都去!”
只要能上大学,国家就会分配工作,他们全家就都翻身了!
看谁还敢跟他嘀咕什么读书无用,让女儿读书更无用之类的话!
张琴笑看着爷四个一如既往的和谐画面,默默下定决心。
“我不去了,祝你们成功。”她平静地对面前的人说。
陈红一脸不解,“你为什么不去,十几年了,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可以离开。你还没过够这样的日子吗?每天下地,回家就是煮饭带孩子。张琴!你有多少年没看书了,你还记得吗?”
“就是因为我很多年没看书了,笔都不知道怎么握了,怎么考的上呢?”她轻笑着反问。
她和陈红,是同一批下来的知青,其实家里父母并不是普通工薪,而是因为条件都不错,所以被打上了资本主义标签的富户。长辈们为了保平安,动用了关系,把她们下放到这里。所以比起一般知青,她们更难回城。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们俩前后脚嫁给了当地的社员,都是老杨家的人。
谁能知道她们有生之年,真能等到这平凡昭雪的一日呢?
十几年了,但终究是来了。
张琴看着陈红,斟酌着用词:“杨定现在改了很多,对我很好,对女儿更好。我舍不得离开孩子们。”
陈红脸色一变:“你是想说我冷酷无情?为了自己的前程,连亲生孩子都能舍弃?”
张琴叹了口气。
她早该知道的,陈红这个人就是这样,做什么都喜欢拖人下水,好像就算错了,但只要是两个人一起做的,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别人不也做了吗,以此来逃避良心的谴责。
“你知道什么!杨定是改好了,我家那死人没有!你都生了三个赔钱货,杨定还是对她们那么好,还肯花钱让孩子上学。我呢,我都给杨启生了两个儿子,他还是一喝酒就打我!”痛诉完自己的遭遇,陈红狠下心肠。
“不管你怎么想。”她说:“我一定要走,我再也受不了了!”
她转身离去,利落又决绝。
张琴什么都没有多说,踏上另一条小路,回到家中。
陈红自述的悲惨,并没有引起她多少感慨,她甚至连一丝同情也没有。
因为当年她之所以落水,被杨定救起,背后搞鬼的人就是陈红。
当时知青点里也就三男三女,她和张琴,还有一位年纪较大的女知青。
那位女知青是位先进分子,早在多年前就自愿下乡促进生产,人非常勤劳,也很可亲,她们来不久,就听说她已经被推荐到工农兵大学去了,和她们两人没有直接的竞争关系,相反,还总是像个大姐姐似的,对她们照顾有加。
至于三位男知青,有两个也是中规中矩,但第三个,名叫安山的知青,却非常出色,不但人长得好,文质彬彬,还来头不小,明显只是家里人特地下放过来躲避动乱的。
但跟她们俩这种看不到希望的躲避不同,他家里却有能力,把他叫回去,只等最劲的风头过去。
说实话,她和陈红两个,都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怎么可能受得了乡下脏乱差的环境,和那些粗重的农活。
谁都想跟安山谈对象,然后跟他一起回城,因此也起过一些小摩擦。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陈红的心肠会这么狠,为了抢到安山,居然一不做二不休,找了借口把她骗到河边,趁她不注意,把她推进湖里,这是想要她的命!
尽管后来,陈红反驳说,她没想要自己的命,那天那条路,她都算好了,那个时间杨定总会经过,也绝不会见死不救。
毕竟张琴长得比她好,她怕日子久了,安山会对张琴动心,所以她想让张琴早点处个对象,最好嫁给老乡,这样就能搬出知青点,和安山彻底没有了可能。
她后来没有把陈红的所作所为嚷嚷出来,一是因为那会儿她也就十八岁,正是少不更事的年纪,看陈红哭得可怜,心就软了;二是听了陈红的花言巧语,认定自己的名声已经毁了,与其闹大后,还要扯上安山,一不小心,就担上婚前男女关系复杂的坏名声,倒不如就糊里糊涂嫁到杨家,落个清白。
她生性软弱,尤其是年轻那会儿,更是天真得可怜。被陈红那么一说,就信了,虽然还是对她恨的要死,却也如她所愿,没有把真相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