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霍华德,霍华德·尤瑟夫,你可以叫我尤瑟夫教授,小女士,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虽然尤瑟夫教授从亨利的大吼大叫中听到了女孩的名字,但却还是又问了一遍女孩,他想借此观察工厂事件是否影响了女孩的精神理智,这是他们判断同类资质的关键。
“……“
银发的女孩愣了愣,她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听见别人称自己为“小女士“这让她感觉有些新鲜和奇怪,但呆滞只有一瞬。
“我叫艾拉,艾拉·威廉姆斯,叫我艾拉就行了。“
尤瑟夫教授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噩梦般的环境中幸存的女孩还保留着清晰的思维逻辑,这意味着女孩有着合格线以上的精神意志。但他还是感到有些疑惑,即使艾拉是和他们一样的人,但毕竟只有八九岁,这么小的女孩能在怪物的威胁下存活一个小时吗?
带着这些疑问,尤瑟夫说着,“小艾拉,你能告诉我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女孩回想着那些可怕的事,瘫软在布匹上,把小脸埋进膝盖,开始慢慢的诉说。
“……那只像软泥一样的怪物,把大家都吃掉了。“
“它没有攻击你吗?“
“不……我也被吃掉了。“艾拉把脸埋得更深了。
但尤瑟夫却愣住了,被修格斯吞入腹部的下场,从那些厂工的尸体上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脆弱的人体会被酸性胃液融化成黏糊糊的血肉,但女孩不仅没有受伤,甚至连一头银发都没有被酸液腐蚀,只是变得脏了一点,这就超出了尤瑟夫教授的理解范围。
但当他仔细观察的时候,就发觉女孩银发上的光线有些模糊,那是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冰冷,灰色的火焰,它们已经开始渐渐熄灭,但随着火焰小幅度的跳动,就连银发上的血迹和污渍都在慢慢消失。尤瑟夫这才恍然,虽然他在过往的经历和书籍上并没有看见过这种能力的记录,但很显然,这就是艾拉能过存活的原因。这使得尤瑟夫的眼睛越来越亮。
女孩继续小声的说着,语调几乎没有改变,却带有这种年龄不该有的冷漠。
“在那只怪物的肚子里,大家都变得像燃烧的蜡烛一样……“
黑袍的人们虽然经验丰富,但听到幼童说出的比喻,还是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而一旁的亨利已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压抑尖叫,他绝对没有看清艾拉的与众不同,或许是把她的存活归结于好运,或者压根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更不会想到这个手脚笨拙的童工会是那些黑袍人的“同类“。
“后来……那边的人带着很多大人冲进了工厂,怪物被袭击之后,把我和大家都吐了出来,我躲了起来……再后来你们就都知道了。“
艾拉说完之后眼睛几乎要合起来,在确认环境安全之后,难以忍受的困意和疲倦席卷了女孩全身,但她还是强忍着没有昏睡过去,因为一股莫名的直觉告诉自己,眼前的中年人将会给她今后带来决定性的变化。
尤瑟夫的脸上露出慈祥的表情,“艾拉,我刚才说过自己是一个教授,你愿意成为我的学生去我所在的学院吗?“
亨利脸色大变,如果艾拉离开这里,表兄知道以后,自己就再也拿不到那笔抚养金了,在这几年里亨利已经把这笔钱当成了理所当然的收入。但他不敢直接拒绝霍华德·尤瑟夫,只能拼命的对艾拉使着眼色,做出要生吞她的恐怖表情,一时之间也不好说究竟是那头杀死了百余厂工的怪物和他看起来谁更狰狞可怕。
“您会教给我什么呢?“
“魔法,就像那些童话故事和流行小说一样。“尤瑟夫的左手燃起了一团明亮的火焰,并不炽热犹如夜幕中的一盏油灯。
女孩轻轻的笑了一声,这才表现出符合同龄人的一点天真,但随即摇了摇头,再也抵挡不住困意,眼睛慢慢合了起来,说出的话也变得像是喃喃的梦呓。
“我愿意,但亨利叔父不会同意的……“
“我会说服他的,睡吧孩子。“
尤瑟夫教授矮下身,把蜷缩在布匹中的女孩抱了起来。然后回过头,慈祥的表情变回了鹰隼般犀利。
“你说呢,亨利先生?“
胖子亨利又开始用那张手帕擦起额头的汗,但还是堆起了满脸的笑容,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变得平静。
“悉听尊便,教授先生。“
亨利这样回答。
第一章生日歌
艾拉提着一个皮质的小型女士挎包,跟随尤瑟夫教授来到火车站台。在那之后,他们休整了数个小时的时间。那些被尤瑟夫称作执行者的黑衣人们把那些怪异的尸体烧成焦炭,在工厂长亨利的帮助下,这次事件最终被伪装成一次普通的火灾。
至于对外,警官老爷们在上级的示意下,了解的东西并不比亨利要少,而那些厂工的家属和无关的群众,他们需要的则只是金钱赔偿和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艾拉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去收拾她需要带走的随身物品,但在快要入冬的季节,除了久未谋面的父母寄来的一副鹿棕色的厚实羊毛手套外,几件款式相同的,尺码偏大的工作服就已经是艾拉的全部家当了。
艾拉几乎已经忘了父母是什么样子,她只是会偶尔听亨利叔父提到自己那个流浪在外的表兄,然后慢上一拍,才会意识到,哦,原来那是她的父亲。
即使是那副羊毛手套,在之前也一直带在她的表兄威尔手上,那是亨利的独子,少年只有十六岁,肚子的大小却已经颇具亨利的规模。以往溺爱孩子的亨利,在少年不满和不解的神情里,强行抢过了这副手套,把它们塞给艾拉。
尤瑟夫教授无言的看着一切,只睡了一个小时就惊醒的艾拉找来一张破布,把那几件款式相同的工作服整齐的包裹起来。
亨利闪躲着尤瑟夫越发冰冷的视线,后者冷哼了一声,把破布包裹从亨利家的三层小楼上丢了出去,看也没看亨利准备的送行晚宴,拉着艾拉走出了小楼。
艾拉被怪物胃酸腐蚀成破布条的衣服是没法穿了,那东西现在不比几根尼龙绳能遮住的东西更多,虽然说到底艾拉也没有什么可遮住的地方就是了。
艾拉披着教授那件长的过分的大衣,手脚只能够到袖子的半截,显得十分滑稽。
服装店的女店长看着可疑的两人,表情奇怪。如果不是那位中年客人足够慷慨毫不犹豫的拿出着大量的英镑,而且女孩也没有对他表现抗拒,女店长多半会选择报警。
“先生,您看这一件怎么样,它是一位子爵给自家千金订制的百褶裙,后来那位子爵进了大牢……啊,您不用管这些,我觉得它的款式应该很适合您的女儿。”
女店长滔滔不绝的说着,那是一件黑色的荷叶边童装百褶裙,在袖口和领口装饰着复杂的蕾丝花纹,另配一顶小巧的宫廷式软帽。她不由分说的把裙装套在艾拉的身上。艾拉的长相原本就十分可爱,只是在这几年里一直穿着破旧的工作服,小脸上也经常染上各色染料,此时重新打扮之后,加之脸色因虚弱带来的苍白,看上去愈发像是一个精致的人偶。
“艾拉,你觉得怎么样。”
“太贵了,我不能……”
尤瑟夫小声的吹了个口哨,如果亨利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吃上一惊,这和他对教授的印象完全不同。
“不用在意钱,那对我们这类人来说根本没有意义,何况你的父母在之后会直接把你的抚养金和学费寄到学院,以你亨利叔父的标准,那确实是一笔巨款,更何况——”教授笑了笑,“生日快乐艾拉,你九岁了,虽然到了车站之后还有一套校服,但这件就算是教授送给学生的微不足道的小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