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普通人。白典默默地巩固了这样的认知——无论是梦海还是现实,无论是七百年前还是现在。人依旧是人、永远是人,而且不会改变。
玫瑰不叫玫瑰,芳香依旧。
“啊!花……”
卫长庚在一旁小声嘀咕。
墓园里的花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夏季盛开的鲜花,鲜红如火的、洁白如雪的、湛蓝如天空和大海一般的鲜花。但是它们生于夏、死于夏,只有极少数会在气温骤降时被留存下来。
另一种则是各式各样的蔬菜花——紫色的茄子花、白色的土豆花和辣椒花、粉红色的萝卜花……它们属于温室,本该默默无闻,却成为了这座岛上思念和友谊的象征。
早些时候卫长庚也拜托白典从温室里带了一束韭菜花打算放在墓前,眼下那束花还放在雪鹞的后备箱里。他问白典要不要跟自己回去拿,得到的回复却是白典更愿意留在原地等待。
于是卫长庚独自一人沿着原路返回山脊,半路上还特意回望了一眼山谷。穿着白色防寒服的白典站在黑白斑驳的雪地里,安静得像一个雪人。
他一定又在思考着什么吧,卫长庚几乎能够想象出那种低头专注的神情——平静、沉稳、好看得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塑,可仔细观察他的眼神,却能发现困惑、苦恼和迷茫。尤其是上次被火棘骂回来之后,这样的眼神就越来越常见到。
希望这次带他出来散心能够让他想开点,别继续钻牛角尖了。
一边任由思绪信马由缰,一边也没耽误行动。卫长庚迅速找到了停靠在山脊上的雪鹞,将后备箱里的保温盒取出来挂在身上。
然而当他再度返回到能够望见白典的位置时,却发现墓园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迎面吹来一阵寒风,裹挟着远处某种极淡极淡的气息……
属于哨兵的敏锐洞察力瞬间启动,卫长庚毫不犹豫地翻身跃下六七米高的雪坡,落地后一阵疾跑,两秒钟后将保温盒丢到老顾墓碑旁,三秒钟后翻过将近两米高的铁丝,同时伸手向前一指——
他的狞猫像一道金色的闪电,冲向了气息传来的方向。
因祸得福
时间回到十五分钟之前,留在墓园里的白典有点后悔。
刚才他向卫长庚表示愿意单独留下,除了懒得动弹之外,多少也有一点逞强的心态。可真轮到他一人独处,心里却还是瘆得慌。
解决恐惧的第一步,就是摒除胡思乱想。白典决定做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
老顾的坟头边上有棵云杉树,垂着一根被雪压断的枝条。白典将它折下当做笤帚,开始打扫墓上的积雪。
没过多久,墓碑边上有一小块色彩斑斓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扒开积雪,将东西掏挖出来。
那并不是一朵冰封的花,而是一张薄薄的照片,外面罩着塑封,看得出曾经被人珍视过。
而照片上定格的瞬间,竟然是白典见过的画面。
——温馨又陌生的家庭内景,美丽的年轻女人牵着蹒跚学步的孩童。
孩童粉绿色的围兜上还残留着一枚干涸的血指纹。这意味着相片的主人临死之前还紧紧捏着这张照片,不愿松手。
老顾,这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视的东西吗?
惆怅过后,白典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这张照片的确是老顾生前心爱之物,那它就应该被当做随葬品放进墓穴,或者是被亲友妥善珍藏,而不是随随便便地掉在这里,任凭风吹雪埋。
意外?故意?总之得先拿给卫长庚瞧一瞧。
翻出一张纸巾将照片包好放进口袋。白典打了个哆嗦,冒出了想要去找卫长庚的念头。
可就在这时,山谷中来了一阵小风。四周的冷杉树扑簌簌地摇晃,腾起一片雪尘。
白典又打了两个哆嗦,抬手去揪背后的兜帽。谁知他的耳膜突然“砰砰”跳动起来,还伴随着一阵尖锐的酸痛。
——那感觉,简直就像被一根细长的冰针穿透耳道扎进了脑袋。
又过了两秒钟,他感觉到冰针后面还连着一条精神力拈成的“长线”,线上串着某些他曾经切身感受过的东西。
——是“悲痛”。
还在玉郁佳城的时候,被害者母亲的“悲痛”也是这么突然地冲击了他的精神领域。只不过当时的白典无法抵抗,而现在多亏了陶首席帮忙修筑的屏障,至少他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
有什么人正急需帮助!
互助是群居动物的本能,这种天性让“听见”呼救的白典产生了难以遏制的焦虑感。
他朝着“悲痛”传来的方向望去——那是墓园后方大片未经开发的荒地。
隔着墓园的铁丝高墙,他看见一道灰影站在高大的岩石上,蓝紫色的长发迎风飞扬。
又来了!又是那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幻影!
白典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
但是那
个曾经袭击过他的人,此刻却和颜悦色地向他招手。
白典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努力回想着,突然灵光一闪:那天夜里在玉郁佳城七期的公寓楼外,全副武装的张叏也曾经明目张胆地引诱过他。
又是幻觉?是功能紊乱的大脑将发生过的记忆打乱重排,所以看见了不存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