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的脸色有点不好。
她不太愿意自己的秘密桃源,不但被他知晓、造访,还要被他住上一晚。换谁不好,偏偏是他。
可想到他母亲给孩子们捐了那么多钱,她无法开口?劝他早些离开。
周子遇转头看一眼窗外属于福利院的低矮的房子,余光不经意扫过宣宁有些下垂的嘴角,将她纠结的微表情收入眼底。
伸在按键上的手指慢慢放下,他重新升起车窗,开门下来,点头:“也好,那就打扰了。”
奶糖
蒋院长?一听,立刻兴冲冲地回?屋去,要给周子遇收拾出一床被子来,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宣宁,好好招待周子遇。
周子遇道?了谢,给司机发消息说明情况,让他今夜在外暂住,明早过来处理修车事宜,随后?收起手机,好整以暇地看向宣宁。
“失望了?”
他的心情?,到这时才像有点不错。
“怎么会。”宣宁摇头,移开视线,抬头看头顶深邃的夜空,缓缓吐气,“您的母亲给福利院捐赠了那么一大笔善款,说起来,我应该感谢您才对。”
如果他不是周子遇的话。
此刻,没有?蒋院长?,也没有?孩子们,只有?他们两个在,将原本不大的院子都衬得有?些空旷。
没人主动提出回?屋,周子遇站在原地,看着她?说话时吐出的湿润雾气,与他呼吸的气雾交织在一起,然?后?一同弥散在夜色里,开始思?考,她?的感谢,到底是假意的讽刺,还是出于真?心。
“你?也给这?里捐款了,”他想起蒋院长?的话,“每年都捐,为什么?”
捐款从来不是富豪的特权,而是任何想要献出善心的人都可以选择的帮助他人的方式。
只不过,大多数人的善心并非凭空出现,或是因某些事而受到触动,或是为减轻内心的负罪感,又或是为实现自己的价值。
譬如他母亲季苓,因为格外喜欢孩子,而自己又不能再生育,便在帮助儿童福利院和资助贫困儿童上,多花一些心思?。
“为什么?”宣宁有?点好笑,反问一句,“当然?是因为我生性善良。”
周子遇看着她?,皱眉没有?说话。
“不信啊?”没人在,宣宁便没了顾忌,转头看他,眼睛晶亮,说话的时候,有?种和平时不一样的放肆,“我必须是个坏女人?”
“你?不是这?样的人。”
周子遇盯着她?的眼睛,沉声回?答,也不知是在说她?不是生性善良的人,还是在说她?不是坏女人。
宣宁被他看得莫名有?些不自在,伸手裹了下衣服,双臂环抱,侧过身重新看着天空中闪烁的星星。
“这?里是我上中学时候的‘家’。”
周子遇眼中闪过怀疑和不信:“你?不是孤儿,不是福利院的孩子。”
他私下里查过宣宁,没将人摸个底朝天,倒也还记得,她?无父无母,但还有?个监护人,似乎是位近亲,完全算不上孤儿。
宣宁眯眼,了然?地笑:“周总,您果然?早就查过我。”
宋思?妍那一百万的事,大概就是被他一并查出来的。
“我的确不是孤儿,监护人是我姑姑。不过,她?在我九岁那年就去了加拿大,后?来几乎没有?回?来过。”
她?没看周子遇的表情?,难得好心情?地同他说了实话。
“蒋阿姨以前?是我的邻居,时常照顾我。那时候,她?只是这?家福利院的保育员,我很喜欢她?。那时我读的中学是寄宿学校,每周末放学,就到这?家福利院找蒋阿姨,时间久了,就做起义工——顺理成章,不怕你?查。”
其实,那时的她?太过害怕孤独,害怕到无法面对每周末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子,是蒋阿姨的照顾,才让她?有?了暂时忘记孤独的温暖生活。
“我的确不是生性善良的人,不过,这?个世界从来不缺这?样的人。”她?深吸一口气,任由湿热的气息,在眼前?形成一团浓雾,又迅速消失,“蒋阿姨就是一个。”
周子遇一时没有?回?答。
在他眼里,她?一直是个居心叵测、能装会演的女孩,再漂亮的外表,都掩盖不了她?的狡猾与恶意。可是,今天,在福利院的意外相遇,似乎让他有?点改观。
不管是出于打发寂寞的目的,还是别的目的,从小就在福利院做义工,愿意省钱捐助福利院的孩子们,都是善举。
他出身大家族,从小耳濡目染,又入商场数年,当然?知道?人性复杂,绝不能单以善恶区分的道?理,只是,在她?身上同时展现的“善”与“恶”,时常让他感到忽冷忽热。
就像现在,属于“善”的一面,似乎能将他先前?积累的不甘和怀疑慢慢抚平。
也许,她?有?时也算是个“善良的人”。
没了暖气,屋外的天气实在有?点冷,才出来时不觉得,到现在慢慢觉出寒意,宣宁站在原地,环抱着的胳膊愈紧,呼出的气息也开始轻微颤抖。
“进去吧。”他忽然?开口,没接她?之前?的话,而是转身回?屋。
半长?的大衣重新脱下,这?一次,被挂进壁橱中。
那个叫小胡子的孩子见他去而复返,握了握拳头,忽然?冲过来,朝他手里塞了颗糖。
“叔——哥哥,这?个给你?吃。”
周子遇垂在身侧的手虚虚蜷着,在小胡子撤回?手,那颗糖将要掉落之前?,恰好握住。
蓝白的包装,两头卷起,十分传统的简笔画里会出现的糖果包装方式,中间有?几个黑色粗体字:大白兔奶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