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砚觉得自己指尖开始发麻,伴随而来的是剧烈的眩晕感和昏睡感。他狠心咬自己的舌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用水袋里的水浇灭了炭火,然后出声让车夫停车。
马车徐徐停了下来。
梅砚用力探了探身体,把车帘撩开,却发现他们已经身处于荒郊野岭之中,这根本不是回城的路。他想要下车,四肢却已经使不上力气,他晃了晃脑袋,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十数个黑衣人围了过来。
——
梅砚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他睁开眼睛,入目是一间简陋的屋舍,屋里只有一只蜡烛亮着,没生炭火,冷得出奇。借着光,他能看清楚自己是躺在床上的,冷风呼呼地从窗缝里吹进来,夹杂着细碎的雪花。
下雪了。
梅砚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勉强动一动手指,撑着在床上坐起来,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应该是有人在马车的炭盆里加了迷药,所以他和东明才会被掳到这里来。
那么是谁?
谁会知道他与宋澜来了三生观,谁会知道宋澜先行一步没有与他在一起,这人把他掳到此处到底是为了干什么?东明此时又在哪里?
屋里静得出奇,梅砚也做不了别的,只能不停地想这些问题。
是孟颜渊,还是宋南曛?
但转念一想又不对,今天是小年,各司各部的官员都要进宫奏事,他们应该都走不开身。
尚未想出个所以然来,房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来的人似乎不少,梅砚能听到清晰的脚步声和轮木转动声。
但他动不了,看不清来人是谁。
直到那人出声:“梅景怀,你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落到老夫手上吧。”
梅砚心中一惊,觉得这声音万分耳熟,随后他看到了来人,那人是在轮椅上的,身后还跟了数个黑衣人。
蔡华敬。
梅砚愣了愣,而后忽地出声笑了,“蔡大人?”
他都快要忘了这个人了,数月前蔡华敬在朝堂上惹恼了宋澜,被宋澜打了个半死,然后又被抄了家撵出了盛京城。
万万没想到,今天劫持自己的人会是蔡华敬。
蔡华敬年纪大了,本来就生得一脸皱纹,此时咧嘴笑起来,更显得丑态毕露。
他推动轮椅朝着梅砚走近,一边佞笑道:“梅少傅还记得老夫呢,你不是自诩尊贵,目中无人吗?”
梅砚试着动了动,却还是显得徒劳,不知道蔡华敬用的是什么迷药,药劲儿居然这么霸道。他怒目看向蔡华敬:“蔡大人,当初陛下饶了你一命,你为何还不知悔改,是谁给你的胆子敢绑架朝廷命官……”
“啪!”
话音还没落,蔡华敬就一个巴掌甩在了梅砚脸上,力道之大,连他坐的轮椅都颤了颤。梅砚当即被打偏到一边,只觉得耳边不停轰鸣,眼前一阵发黑。他肤色白,脸上立刻充血红肿起来,嘴角也渗了血。
蔡华敬的气却还没出完,他一只手拽着梅砚的头发把他拎起来,盯着梅砚那张清绝出尘的脸,恶狠狠地说:“饶我一命?他那是饶我一命吗,他宋青冥抄了老夫的家,打残了老夫的双腿,他是皇帝高高在上,可有想过老夫躲在盛京城外饥寒交迫的日子有多苦?”
那四十板子是真把他打残了,梅砚看了蔡华敬一眼,道:“那还不是你自找的,你与孟颜渊为虎作伥,身为臣子不敬天子,到头来难道不是自讨苦吃?”
“我不敬天子?”蔡华敬松了梅砚的头发,继续转动轮椅,直到轮椅靠到床边,才又揪住梅砚的衣领问,“老夫不敬天子,那你呢梅景怀?你可是在瑶光殿里一口一句,说自己是天子师长,你又敬他到了哪份儿上?”
梅砚没听懂这话,他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蔡华敬这才把梅砚的衣领给松开了,梅砚身上没有力气,力道一失就倒在了床上。他的衣领被扯松了,冷风嗖嗖地往脖颈子里灌。
“梅景怀,那宫里的龙榻你睡过不少回吧,敬人敬到床上去了,可真叫老夫开眼啊——”
梅砚听到这话彻底愣住了,任凭他有怎样的好修养,也很难在蔡华敬这番话下保持冷静。
怎么会,宋澜明明把一切都瞒得那样好。
蔡华敬见自己的话戳到了梅砚的痛处,又伸手在他面颊上拍了两下,火上浇油:“梅景怀,老夫当你是多高风亮节的人呢,原来背地里做的是伺候人的事儿。真恶心,亏得你还是梅时庸的孙子,你祖父泉下有知,怕也要恶心坏了吧。”
他一句话一个耳光,梅砚世家大族的出身,哪里受过这份罪。
任谁遇到这种情况都做不到冷静地思考,饶是梅砚也被气坏了,他双目通红,咬牙瞪着蔡华敬,颈间的疤像是又开始隐隐作痛。
“怎么,老夫说的不对?”
屈辱到极致,梅砚开始不住咬自己的舌头,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愤恨说:“蔡华敬,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蔡华敬看了身后一眼,便有个黑衣人上前,把一条绢布勒在了梅砚的口齿之间。
“等着吧梅景怀。”蔡华敬再度笑了笑,像是对眼前的结果很满意,说:“老夫可不会轻易要了你的命,老夫要等宋青冥来,然后一起折辱你们。”
梅砚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蔡华敬带着一帮人走了,门关上的时候,他能听见落锁的声音。
借着微弱的烛火,梅砚再度打量起这间屋子,此处僻静无人,像是城郊的屋舍,蔡华敬把他关在这里,居然还想要引宋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