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对她一笑,两个人又静静坐了一会,眼见着旭日东升,都有些乏了。宁安让暗红知会一声,自己带着女官并护卫自回宫里。原本她今日便要去雍城,但此时又疲又累,便决定歇一天再走。暗红向她道歉,说只怕不能去给她送行。宁安虽有些黯然,却也没说什么,反而让暗红替她给赵婠问好,回了宫还让人送了一盒雪莲子过来。
在府门前送走宁安,暗红揉了揉发僵的面颊,仍往红枫院里去。院里正厅只有苏偃一人靠在椅上打盹,其余人都不在,估计是安排了客房,让一晚上没休息的客人好生歇息去了。
暗红没吵醒苏偃,走过抄手游廊,从八角门里走出去,不多时进了正屋。稍一踌躇,他也知道今天这事儿必须要面对,于是给自己打了打气,轻轻来到赵奚的卧房外,站在门口,探头往里一望,赵奚正守在床前,赵婠貌似睡着了。
屋里光线不佳,赵奚的背影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被微黯的晨光照着。暗红莫名觉得有些压抑,一咬牙,走到赵奚身后,轻声道:“十七掌柜,你去睡会儿吧,我来守着婠小姐。”
赵奚面无表情,他的脸庞也如同他的背影一样,明晦不定。眼帘微垂,他沉默良久方问道:“你当真不愿离开侯府?”
暗红脸色一变,急切道:“昨日之事是暗红的错。既遇上婠小姐,暗红就应恪尽职守,不该置她于险境。还请十七掌柜原谅暗红的失职!”
赵奚又默然半响,方轻叹一声道:“君上将你送来老夫之处,虽有让你掌控起西秦商号的考量,亦有令老夫传你武艺的用意。自老夫回恒京,自问待你不薄,将所有适合你习练的武艺倾囊相授,用心之处远胜老夫名正言顺的弟子。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老夫亦知你委屈,婠婠这孩子心思颇深,平日对你也有刁难。然而……你为何不肯看在老夫的面上,只当她作一个顽皮的小妹妹,稍事容忍?”
暗红薄唇微颤,愧然无语。赵奚瞟他一眼,继续道:“婠婠行事素来谨慎,宁肯自己受些委屈,也愿意忍让。暗红,她与人交恶,几次三番都是因为你!婠婠虽一直存着将你驱走的心思,但是你既然不愿,她便不强求。这孩子的心冷时极冷,热时极热。为何你仍自对她敷衍?由此看来,你实乃无情无心之人。如此,老夫身后,怎能放心托你照料她?”
暗红明白,赵奚此言的意思是自己对赵婠只是敷衍利用,根本不曾真正关心过她。否则,绝不会由着她独自一人在外晃悠。那些护院不知道,暗红还不明白?光是为了他,赵婠便开罪了密王世子、宁安公主,如今又加上一个定王郡主。
以赵婠那稀松平常的武道修为,在身上就算藏着一百把匕首也抵不过武道强者的一股真气。假如她身遭不测,就算是把天下人全杀光,也不可能让她起死回生。
一切将毫无意义!
暗红眼中渐露惊慌之色,恍然明悟,原来赵奚一直在观察自己,考验自己。可惜的是,自己对赵婠的漫不经心让他很失望。想必,接下来,他就该开口将自己送回东鲁了!
祸兮,福倚之(一更)
今天周六,有两集放送,这是节会放在周一,这样连续三天都是双更。
-------------------
赵婠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傍晚。她回到了自己房里,被三床厚厚的锦被裹着。见她终于睁开眼,一直守在旁边的暗红轻手轻脚把她扶起,斜倚在靠枕上,也不给她穿衣裳,仍拿锦被包着,直接堆到她脖颈,只露出小脑袋。
赵婠咬着牙忍住疼痛,暗红拿毛巾给她拭去冷汗,他虽不说话,素来清冷的神情里却带着平日极少见的温存与专注。
先不由分说被灌下一大碗黑乎乎的汤药,歇了两刻钟,才被允许吃饭,而且没有肉。赵婠的小脸皱成一团,眼巴巴地望着暗红,不住央求只吃一小块肉。
暗红没有如往日那样,对她的无理要求用硬梆梆冷冰冰的生硬态度拒绝,而是柔言细语,耐心之极,又劝又哄。赵婠明显是吓住了,黑漆漆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地写着“你到底在打什么坏主意?”
“暗红哥哥,你这样子,我觉得很别扭。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再说,你请了假,自然不必跟着我。”赵婠小心翼翼地说,观察着暗红的神色。
她大概以为我怕受罚。暗红郁闷地想,叹了口气,很细心地擦去赵婠嘴旁的汤渍,道:“不要疑神疑鬼。从今以后,”他垂下眼帘,“我会把你当成我妹妹一样来照顾,再也不会扔下你一个人,不再嘲笑你,更不会敷衍你的要求。”他抬起眼,似发誓一般道,“我会好好保护你,无论将来我去哪里,都会把你带在身边。”
暗红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他以为说出这些话会令他感到难堪感到屈辱,却没想到,面对着小丫头亮晶晶的眼睛,它们从心里就这么顺畅之极地淌出来,没有半分不情不愿。小野猫虽然牙尖爪利,温驯的时候却也很可爱。
赵奚虽然未直言请他走,言外之意却表露无疑。可是暗红退不得!无论为了掌控住红月商会在西秦的势力,还是他内心深处隐秘的对赵婠的奇怪情绪,都不允许他走。更何况,男子汉大丈夫,若有些许挫折便生退却之心,日后如何昂首挺胸立足于天地之间?
因而,暗红极诚挚地向赵奚恳求再给他一次机会,并以故国先祖先父的名义立下重誓,发誓把赵婠当作亲妹妹般看待,且竭尽全力为她在商会中争取到最平静的生活。就算自己快要死了,在死之前,也会妥善安排好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