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於菟曾在松香阁里撞见过几次姑娘们对戈柔嘲笑指责。戈柔也曾在他用膳时,隐晦地脱去了身上的轻薄外纱。但他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就这么敷衍过去了。
贺於菟是戈柔落魄委身到松香阁之后,第一次接待的客人。但这个客人却只是来和她谈天说地,做的最多也只是陪他用膳给他跳舞。
戈柔曾经暗中埋怨过,但很快就释然了。
因为她想到,还有比这种境况更佳的谋生吗?贺大少爷赏的银两已经让她吃饱穿暖不用受挨打调教了。
更何况不需要她用身子去下贱地换这种平和安逸,这已经是贺家少爷给她的最好报酬。
戈柔听到贺於菟不由分说的一番话,蓦地红了眼眶,泪珠不听话地往下掉。
原来他一直知道。
戈柔连忙揩去眼泪,低声解释道:“奴家自知命贱,从未怪罪过公子,公子无需挂心。只是此次是另一位公子救的您,奴家只是来照顾您的。”
话音落下半晌,仍旧没有回应。戈柔抬起头看向贺五虎的脸,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又晕死过去。
迷雾之城4
茹承闫拖着疲惫至极的身躯回到挂马掌铺,发现老邓特地在厨房里等他,戈柔靠在墙边睡着了。
老邓说:“先把人拖到炕上养着吧。”
茹承闫问道:“那师父?”
老邓一如既往地不耐烦:“你就甭管我了,你自已看着办吧。”
“是,师父。”茹承闫低头应道。
“你这小鬼,都说了多少次不准叫师父,我可没说收你做徒弟。”
茹承闫沉默不语,老邓见说不动这头倔驴,摇着头背着手走出门去。
待老邓离开好一会儿后,茹承闫像是才从愣神当中回过神来,拿了根新柴轻轻推了推戈柔的肩膀。
“戈柔姑娘。”
戈柔揉着眼看向眼前这个站在门口处逆光的少年,金披满身,神情冷峻,她一瞬间觉得自已看见了神仙。
“茹公子,怎么了?”
“戈柔姑娘先回房歇息吧,辛苦你了。”
“茹公子尽管吩咐,奴家无有不从。”戈柔稍稍清醒了些,那种过分恭敬的语气让茹承闫有些不适。他点点头,看着戈柔弯腰揉揉发麻的腿,眯着眼睛走进了阳光里。
忙活了一整夜,还没来得及休息的茹承闫,拖着秤砣一样重的少年,几次力竭差点将贺於菟的后脑勺磕在地上。
他累极了,浑身上下就快挤不出一丁点的力气了。
还好后院到西厢房不算远。到了西厢房,茹承闫就见戈柔自觉站在角落,尽量让自已的存在感缩小。
看惯了松香阁的雕梁玉栋金砖银瓦,冷不丁苟活在这寒舍之中,戈柔却感觉到了从前没有过的安心。
茹承闫将人拖到老邓预先铺好的床榻上,帮他脱去外衣,掖好被子。
茹承闫强撑着说道:“师父,我将人带过来了。戈柔姑娘请自便。”
老邓没有回应,戈柔连忙回答道:“多谢茹公子,奴家去看看院中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随后离开了显得拥挤的房间,轻手轻脚地掩上了门。
茹承闫眼见戈柔离开了房间,心里那股不自在终于消失了,全身卸了力,一头栽倒在贺於菟旁边,沉沉睡了过去。
戈柔觉得有些窘迫,见天已大亮,左右也不困,便提了一扫帚在庭院里东看看西看看。
说是庭院,其实就在正房前种了两棵桂花树,剩下的就是东西厢房中间相隔着一小块空地,就是名副其实的庭院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老邓出门了。
李娣敏终于找到机会截住了正在打扫庭院的戈柔,说道:“我知你有难,昨夜我说话难听,别往心里去。既然我丈夫肯收留你,那我也没什么意见,你就当我是妇人之见。”
李娣敏是来向戈柔道歉的,戈柔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不知所措:“夫人,千错万错断然不是您的错,是奴家叨扰了。以后奴家能长留,就请夫人把奴家当下人婢女使唤,给口饭吃就成。”
李娣敏一听,心里的愧疚更加深了,连忙拉着她的手说道:“我们做不来大户人家呼来喝去那一套,不过是多双筷子吃饭,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现在世道乱,少些抛头露面较好。”
戈柔听懂了,李娣敏这是叫她好好藏着,隐藏自已的身份,不要给大家带来危险。
特别是她这张格外标致漂亮的脸,太过吸引目光。
戈柔双手握紧了手里的扫帚,暗暗下定决心。
李娣敏接着说道:“你看你穿的什么,等下吃过饭,跟我去拿几身衣裳。还有,他们那屋,全是臭男人,我给你在后院把那间杂物房收拾出来,虽然有点小,但好过你去跟几个大男人挤在一屋。”
戈柔乖乖答应了,原本昨晚刺在她心头那点芥蒂早就消弭于无形。
另一边。
这几日里,茹承闫三人都歇在同一张炕上里,贺於菟已经毫无意识昏迷五日了。
白日里茹承闫频繁往任家棺材铺里跑,戈柔在第二晚就搬到后院去了,茹承闫清晨出门时总能撞见穿着朴素在庭院中打扫的戈柔。
在第六日早晨,茹承闫终于请到了城南最出名的赤脚大夫齐恒,来为贺於菟把脉。
茹承闫自然是没有金银铜钱作为报酬,但齐恒知道这小子抓山上的活物有一手,便同意让少年用一个承诺来支付诊金——给他抓一头福来山大野猪。
茹承闫是头一次给人画大饼。
齐恒大夫擅顶穴,顾名思义,用特殊的指法去刺激一些穴位,让病人达到打通任督二脉一样的功效,施法者须得有些个内力巧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