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线的照射下,陆未眠的发色和瞳仁有点偏棕,他低着头抿唇不语,就犹如欧洲油画里令人产生无限遐想的田园主人。气质柔和,柔软,又带着无法抹去的破碎感。
坐在对面的陆未眠两只眼睛没有焦距看向地面,交叉的两手收紧。气氛就这么僵持着,许久后他才缓缓开口,“因为你忽然间,对我的态度变了很多……”
好像说出这话耗费了他很大的力气,声音小得几乎快被湖水声给掩盖,但韩清还是清晰地听见了。
得到确切答案,韩清忽然心头一紧,仿佛呼吸到的空气都变稀薄了许多。
“我觉得你好像在躲着我,也在拒绝我向你靠近,明明……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
说完后陆未眠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了一眼韩清的反应。见对方似乎在愣神,并没有什么不喜之色,才继续说道,“我担心是不是我突然提出参与原画绘制让你不开心了,或者……是蒋酌的朋友们去你那里讲了什么。”
说完后他抿了抿唇,又补充一句:“你已经知道了对吧?我和蒋酌分手了。”
“嗯……你们刚分开,我就听说了。”韩清停顿两秒,直视对方,莫名内心有些不安想向他解释,“但是我没有和蒋酌联系!是一起吃饭那天的汤子君,他来告诉我的。”
陆未眠嘴角微微上扬,展露出一个极不明显的弧度,甚至让人觉得他在强颜欢笑,“这样啊。”
“我希望,如果我让你不高兴不舒服了,你可以让我退出原画师,可以直接来跟我说,但你能不能……”说着说着,陆未眠的声音越来越沙哑,连带着尾音都在颤抖。
他的眼周围泛红,眼眶里漫上清澈透亮的液体,在不断打着转。最终他控制不住眨了一下眼,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的泪水滴落下去,砸在石板上。
深呼吸一口气,陆未眠努力抑制住声音里的哽咽,“能不能别不理我?”
终于,在这一刻,韩清心里那一面试图影射出自己的镜子开始有了裂痕,噼啪作响,碎裂的痕迹像不断生长的枝桠,遍布每一个角落。最后不堪重负,碎得彻底。
在那黑色的幕布里,只剩下满地的碎片,和陆未眠剖开挖出来给自己看的、伤痕累累的一颗心脏。
韩清几乎要呼吸不上来,他有预料到会和自己有关,但还是没有想到,自己的选择竟然会让陆未眠这么痛苦。
他的大脑无法思考,四肢无力,下意识就走过去抱住陆未眠。他没带纸巾,就仓促地用大拇指替陆未眠抹掉脸上的泪水,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你别哭。“
在这一刻韩清好像忽然反应过来,那个两人一起吃完宵夜的晚上,在海边,他当时不可名状的苦涩是什么了。
是心疼。他在心疼陆未眠。
但现在他却把人弄哭了。
他无比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陆未眠怀揣着一颗赤诚的心来交好,可他却只想着怎么把对方推远。
韩清既是懊悔又是心疼,搂着陆未眠一直道歉,哪怕对方不再流泪了,他紧锁着的眉头也还是没能舒展开来。
“陆未眠,我之前确实是……故意的。”韩清的声音低下去,就着一个很近的距离坐在陆未眠对面,随后声音忽然高昂,“但绝对不是你的问题!”
闻言,陆未眠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来,细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珠。
韩清呼吸一窒,愧疚般微微错开视线,又接着说:“我觉得我们关系走得太近了,我可能一时之间没办法很好地处理,所以选择了冷处理……真的很对不起。”
“你觉得我们越界了,是吗?”陆未眠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戳破这番话的言下之意。
韩清又开始慌乱、不知所措起来,“是,也不是。就是我猛然发现,你已经比我想象得要重要了,但我们中间有个蒋酌。”
“我经由蒋酌和你认识,你也是出于蒋酌才对我好的,那天我得知你们分手,原本是很想去安慰你的。但是我好像,没有什么身份和站得住的立场。”
“韩清,你是不是从始至终,都觉得我是在为了蒋酌讨好你。”陆未眠刚哭过,讲话时鼻音很重,听起来很可怜。
听到这话的韩清觉得自己站在不稳定的木板的单侧,随时都有倾倒的可能,他急得快两眼发黑,慌不择路地站起来,“不是!”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在刻意讨好我!我是觉得因为我是蒋酌的朋友,你才爱屋及乌对我好的。我们就是因为蒋酌才建立了这一层友谊,我不忍心看你为蒋酌难过,但又夹在你们的关系中间不上不下……我没有立场和身份,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你呢?你是因为我是蒋酌的oga,才愿意接受我的示好和交友的吗?”陆未眠微微扬起头来看着他,他的眼底闪烁着泪光,和河面上的波光粼粼如出一辙。
韩清忽然觉得自己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后熄火的处理器,现在的思绪变得拖沓迟缓,半晌后才坚定地摇摇头:“当然不是!我和你交好只是因为,你是陆未眠。“
“我也一样,韩清。”他正经道,眼神中是韩清从未见过的坚定与执着,但眼眶还红着,“我只是想和你近一些而已,和蒋酌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你永远都有立场站在我身边。”
“你怎么能就这么自说自话推开我?我差点以为……”然后陆未眠的喉头梗住了,他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对不起,陆未眠,是我混蛋……”韩清本来就嘴巴笨,碰上自己做错了事需要解释,好像就只会道歉,也做不到巧舌如簧地为自己证明,“我不会再这样了,你不要难过或者生我气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