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众人方才敢稍松一口气,或有人小心交换目光,亦无言语。
姜长宁的眉头却微微锁了起来。
便是青壮年人,挨五十杖尚且够呛,那老臣岁数颇大?,如何能经得?起。别说打完回去罚俸思过三?月,能不?能有三?月的命,还两说呢。
尽管她并不?识得?对?方是谁,对?如此直臣,却也难免不?忍。
于是回头唤:“越冬。”
越冬附耳过来,听她轻声交待了几句,便点点头,趁着众人不?留心,悄悄地贴着墙边出去了。
江寒衣耳力好,瞒不?过他,他抬眸望了一眼,姜长宁无声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一拍,示意他安心。
经过这?一变故,殿中气氛难免沉闷,众人皆低头不?语,望着面前席上。偏巧开席不?久,菜色尚未有多少,一时间很有些尴尬。
此时,忽闻有人朗声笑语:“臣等?此番追随陛下春狩,感?激陛下恩泽,皆备了薄礼,不?妨趁着酒菜还未上齐,先献与陛下,陛下觉得?可好?”
循声看去,竟是姜长宁。
一时之?间,明白的道她是有心解围,不?知道的,也有人疑她谄媚恭维,道道目光投来,神色各异。
姜煜倒是无可无不?可,淡淡一点头:“准了。”
此次随御驾出行,王侯重臣皆在,季明礼也在其列。姜长宁其实?有心抬举晋阳侯府,做个人情,便以眼神示意她头一个上前。
这?少女心领神会,到大?殿正中端正行了礼,倒很不?怯场:“晋阳侯长女季明礼,拜见陛下。”
“唔,”姜煜将?身子微微向?前探,看了看她,忽地转身问?旁人,“朕记得?,前些日子召了季听儒回来,怎么?,今日她不?在?”
名分
一旁有御前?宫女,闻言躬身上前?,轻声禀报:“前?些日子,永州大?雨,山上塌了?方,行不?得马,晋阳侯托人?从驿站步行出来送了?信,道是途中受阻,不?得已须晚到几日,向陛下请罪。陛下忘了?。”
姜煜倚在座上,由宠侍打着?罗扇,眯了?眯眼:“唔,仿佛是有这么一回?事,朕想起来了?。”
她沉吟着?:“永州,永州是在北边吧?”
席间无一人?敢言。
这样明白的事,竟需要回?想,可见这位陛下的头脑,已经糊涂到了?怎样的地?步。
到底是那宫女波澜不?惊,只?恭声答:“陛下英明。”
姜煜便点?了?点?头,只?是眉宇间染上了?一层郁色:“这才?几月的天,北方竟有水患。难道是上苍以为,朕这个皇帝做得不?好?”
“绝无此事,”萧玉书高声打断,“陛下神?武,为天下所共睹,若陛下因区区几分雨水,而怪罪自身,让臣等何以自处,又让万民如何忍心呢。”
“那太师告诉朕,为何会天降如此异象?”
“时节反常,并不?罕有。正?好宫中能人?异士众多,陛下若是体恤百姓春耕,不?妨命修士们开坛祈晴,天下人?必对陛下感恩戴德。”
姜煜听她一番话?,面上忧色一扫而空,抚掌大?笑。
“朕何须他人?感戴,福泽万民,原本就是朕的分内之事,”她扭头向身边道,“快,就依太师所言,立即传旨回?宫,让修士们照办。”
御前?宫女自然答应不?提。
对这等荒诞情形,席间众人?想来见惯不?怪,除了?少数几名大?臣沉默不?语,余者纷纷起身,称颂陛下仁慈,爱民如子。一时间倒是一片和乐。
姜长宁在心底摇了?摇头,面上却也附和,又向季明礼使个眼色。
季明礼倒是个争气的,经过方才?这一节插曲,也不?慌张,仍旧整理出满面笑容,上前?贡奉礼物。
“家母失仪,未能赶到,幸得陛下宽宏大?量,不?加以怪罪。臣女备了?薄礼,敬献于陛下,还请陛下过目。”
姜煜经过众人?一番恭维,心情大?好,道:“呈上来。”
礼物很小,托在衬丝绒的盘子上,由宫人?接过,捧到跟前?。是一个掐金丝的珐琅彩盒子,颇为精巧。
打开来看,里面一枚枚圆丸,色泽漂亮,排列整齐,即便姜长宁站得不?近,也能闻到一缕幽香,穿过满殿的酒菜香气,攀到鼻端。倒很是清雅,叫人?只?觉舒适。
“这是什么?”姜煜问。
“回?陛下的话?,此物名为望仙香,是蜀中有名的青云观里,调制出的香丸,夜间焚在博山炉里,有静心宁神?,安眠养人?之效。”
“青云观,唔,朕仿佛是听说过。”
一旁的宠侍倒并非有心抬举季明礼,只?是乐得凑趣:“这个倒好,陛下前?些日子,不?总说夜里烦躁,睡得不?好吗,这千年名观出来的东西,想来是有些道理在,不?妨用上试试。”
又道:“侍身听闻,那些老仙长,闲云野鹤,从不?肯轻易出手呢。这样难得的东西,都让晋阳侯家的小姐求来了?,可见陛下圣名,远播深山,连不?问世事的高人?亦难免折服。”
一席话?,说得姜煜眉开眼笑,极为受用。她向来又热衷于求仙问道,哪有不?好的。
当即便道:“人?都说,虎母无犬女,你小小年纪,倒是有心,未来不?可估量。”
在季明礼忙着?谢恩的当口,她便将香丸交与下人?拿下去,且着?意嘱咐:“仔细收好,朕今夜便要一试。”
于是殿中众人?的目光,便多少带了?些难以言说的复杂意味。像是对季明礼如此轻易便能博得圣上欢心,而感到艳羡,又像对这显然的投其?所好,而有些不?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