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年一时慌了神,微热的指腹触及他冰凉的眼尾,柔声问:“怎么——”
刚要说出口的话被外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嘈杂的嬉闹声打断,穆斯年匆匆抹了下他的眼尾,便领着他快速往最里侧的隔间走,“这边。”
两人前脚刚进去,后脚便有个大男人推搡着进了卫生间。
其中一个道:“憋死我了,这怎么还有个厕所,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另一个道:“我也是前几天偶然发现的,这个点人是真多啊,学校就不能多建几个厕所么?”
“有的上就不错了,俺老家那地儿都是尿急随地撒的!俺还没见过这么大气漂亮又干净的厕所!”
有人嫌弃地咦了一声,接着那群男人纷纷哄笑他,嗓音大得直灌耳膜,久久盘旋于半空。
隔间空间倒是宽裕,两人站里边不会觉得挤,可被这么一折腾,夏余意原本想憋回去的眼泪却彻底控制不住了。
外边的人看起来感情很好,似乎说任何调笑的话都不会得罪人,更没有被所谓的家室差异或巴结所束缚。
他不想哭出声,于是一头扎进穆斯年的怀中,脸贴上他坚挺的胸膛,安静地掉眼泪。
衬衣很薄,穆斯年不久便感觉到胸膛前传来的一阵湿意。
残余的杂念尽数被抛诸脑后,穆斯年不再犹豫,轻轻拥住他,不敢用力,像在拥一件易碎珍宝。
心跟着揪起来,却只能轻轻揉他的发尾,用掌心的热意来驱散他发尾的寒气。
不知过了多久,等外边人都走了,周遭重新安静下来,夏余意才敢轻轻抽吸出声。
穆斯年用脸颊轻蹭他的发顶,只一秒便离开,轻声安抚:“没事的,哥哥在呢,跟哥哥说。”
真心交换真心
夏余意长大后并不爱哭,在穆斯年的记忆中,他已经许久不曾像此刻这般哭泣了。年纪尚小时,一旦皮肉受到一点点疼痛,他便会掉眼泪,再长大一些,就只会在他面前掉眼泪。
后来,不知从哪听来的,男孩子随随便便掉眼泪有失男子气概,自那之后,穆斯年就没见他哭过了。
夏余意搂着他的脖颈,趴在他肩头上,等平复了情绪之后,才断断续续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讲与穆斯年听。
他心底其实很矛盾,原本,他设想的场景单单只是来见一见哥哥,或许一见面心情就会变好,如若时机合适,他还可以平静地哥哥谈谈心,并且从哥哥那儿得到一些建议,那便更好。他不想耍小孩脾气,也不想让哥哥过于担忧。
但现下,他却将一切都搞砸了。
哥哥轻易就能看穿他的情绪,毫不费力就让他在来的路上筑起的高墙分崩离析,致使他退无可退,像溺水般,只能抓住仅此一根浮木,只想跟小时候那般,让哥哥抱抱他。
穆斯年的怀抱像是能治愈一切的良药,以至于他沉溺于其间许久,久到他担心会将坏情绪传染给哥哥。
可这怀抱又实在温暖,他一刻也不想抽开身,抱到最后,唯一荡存在他脑海中的想法就只有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穆斯年还是松开了他。
夏余意产生了短暂的失落,又极快地被压了下去,因为穆斯年上手轻抚了下他的眼尾,抹掉残余的泪花。
是温热的,很轻,很舒服。
许久未曾哭过,一哭起来便很用力,夏余意本就冷白皮,这会从眼眶至下唇,满是哭过的痕迹。如同吸饱了水,眼皮显得有些厚重,鼻尖浮上一层淡粉色,饱满的唇洇出水汽。
果真跟个瓷娃娃似的,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穆斯年这般想着,微微皱起了眉,抑制住想再将他揽入怀的想法。
不清楚他心里所想,夏余意却被他方才的举动哄好了,于是他思路终于清晰了些,吸了吸鼻子问:“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了?把他们送来的礼物送出去,感觉很过分,换做是我估计也会生气。”
“我的错。”穆斯年这般道,“礼物是我拆的,若要追究责任,那也是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是谁送的。”
夏家乃京城高门大户,夏余意自幼生辰宴办得隆重,哪家送了价值几两的物什都会被罗列在清单上。当然这些夏余意管不着,清单最终的去向也只会到夏家的女主人手中。
自然,送来的物件去向更是从来无人在意,礼到人情便在,这才是他们送礼的目的。倘若真的有心,便不会玩家族那一套,单单只凭借家族的名义送礼。
故而久而久之,夏余意不再在意摆在前厅里的那堆礼品是哪家送的,穆斯年自然而然便接手了拆礼物这个环节。
“怎么能怪你?你又不知道他们哪些是我同学。而且礼单上写的全是他们爹娘的名字,谁也分不清。”夏余意瘪了瘪嘴。
穆斯年没回话,反倒轻笑了下。
夏余意不解:“你笑什么?”
穆斯年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你看,你也知道,谁也分不清,所以不要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夏余意一愣,便见他犹豫了片刻,继续道:“他们的确目的不纯,这事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以往总觉得只要自己足够谨慎,就能帮夏余意过滤掉那些带着目的接近的人,也能避免夏余意发觉到人性的恶意。
现在他突然觉得,适当提醒他几句,该是对他的独自成长要好一些。
毕竟他只是夏余意的哥哥,也只能是他的哥哥。
听着他这话,夏余意不可避免地皱了皱眉,叹息道:“可我真的把他们当好朋友,三个多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