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儿不一样。
穆斯年不在,夏家上下也弥漫着一阵紧张的气息。他爹和他哥忙上忙下的,连着好几日在书房一待便是一整日,饭也是吩咐下人端进书房吃的。
商行来了好几位叔叔伯伯,夏余意见过几次。他记性好,能记得近日来的几位都是商界各业的翘楚,不轻易见人。
这会儿一下子全上门拜访,夏余意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不管他是直接问,或是拐着弯儿问,都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大抵都说这是大人的事儿,叫他只管念书。
后来他软磨硬泡,四处打听,拼拼凑凑出来一件棘手的事儿。
夏家纺纱产业出现了危机,引起这场危机的正是前段时间火爆北京城的海丝纱莊。
这家来头不小,一开始便投入了大量资金,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竟然从初出茅庐的小作坊迅速发展为炙手可热的大纱厂。
听说他们家老板财大气粗,不仅将市场价打压了下去,每隔一段时间还会给顾客发福利,可他并不属于北京的商会。夏余意了解到,这一点正是最令他爹苦恼的一点,也因为这一点曾多次邀约海丝纱莊的老板,可都吃了闭门羹。
父亲和哥哥忙上忙下,夏余意帮不上忙,也念不下书,索性带着本杂文来玉兰树下赏花,可赏着赏着着实没了兴致,杂文也丢致一旁,摸出随身携带的平安符,在那儿睹物思人。
良久,他突然攥紧那枚平安符,捞起一旁的杂文,起身往他爹书房走去。
书房内此刻只有夏秦琛一个人,他坐于案桌前面色凝重地和固话那头的人商讨事情,指尖摁在流水单子上,有些发白。
“斯年,这事儿你觉得如何?”
穆斯年沉默片刻,末了声线冷冷道:“那便给他添把火。”
“添火?”夏秦琛面色更为凝重,“怎么个添法?”
“他胃口再好,想吃掉整个市场怕也够呛。”
夏秦琛思索两秒,倏然松开了紧锁的眉头,“我知道了,详细的我”
“笃笃笃——”
夏秦琛声音骤止,抬眼望向隐约印着个人影的门外,扬起声道:“是衣衣么?”
“是我,哥,可以进来么?”
夏秦琛本想挂了电话,却听到那头的穆斯年说了声别挂,于是他朝话筒挑了下眉,也便随了他去。
“进。”夏秦琛将话筒搁下,起身走向夏余意,“怎么了?是不是无聊了?”
“没。”夏余意抿了抿唇,“怎么就你一个人?爹呢?”
夏秦琛:“他前脚刚和季叔去了商行,你找他有事儿?”
夏余意摇摇头,“我是来找你们商量事情的,爹不在,找你也一样,你现在有空么?”
夏秦琛朝他招了招手,与他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接着随手拿了茶几上的橘子道:“你找我当然随时有空,哥给你剥个橘子。”
夏余意看了两眼没拒绝,“谢谢哥。”
“什么事儿,说罢。”夏秦琛细细将裹于上边的白丝去掉。
“也没什么事儿。”夏余意有话直说,“就是看着你们忙我挺难受的,想帮帮忙不妨这样,我今儿叫上权子哥,我俩乔扮乔扮,上海丝纱莊瞧瞧他们老板是谁?”
夏秦琛听完便笑了,将剥了丝的橘子往他手中一塞,曲起食指敲了他的脑门,“你这小脑袋瓜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呢?”
夏余意被他敲得有些懵,一手捧着橘子,一手缓缓捂上额头,诧异道:“哥,你敲我额头干嘛?”
穆斯年都没敲过他额头。
见他这个反应,夏秦琛更觉得好笑,“敲一敲才不会乱想。”
夏余意吃了一瓣橘子,凉意冲淡原本心里的一丝烦闷,“我想帮你们不对么?”
夏秦琛笑着摇摇头,“衣衣长大了,不过没什么事儿的,哥哥和爹会处理好,你不用操心这些。”
夏余意皱了皱眉,“你还想瞒我么?好些天了,我听闻如今四处都在说我们家故意抬高市场价,还说海丝纱莊的老板是个大善人,得亏有他,他们才不会被蒙在鼓里。”
他越说越觉得生气,他们夏家做生意一向清清白白,头一遭听外边舆论如此造谣他们家,这让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谁跟你说这些的?”夏秦琛表情一僵。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夏余意瞟了他一眼,“你们都瞒着我,若是我今儿不说,是不是得等到有人往我们家门口贴张大字报我才会知道啊?”
“大字报?”夏秦琛不知道他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嗯。”夏余意正了正神,小声道:“孟秋文跟我这么说的。”
夏秦琛:“”
他早知道夏余意有这么一个朋友,虽说他觉得交朋友不能光看家世,可孟秋文那小子一看便不好相处,那双狭长的眼睛一斜过来自带寒意,他担心这人会伤到夏余意。
可两人又着实关系还不错,他这个当哥的并不好做什么,只能随着他们去。
见他愣神不说话,夏余意继续道:“所以我和权子哥一块儿去行不行?还是你们有其他打算都要告诉我,我帮得上忙的。”
夏秦琛回神,眼神示意他吃橘子,才缓缓道:“没什么事儿需要你帮忙,真的,你如今当务之急,便是好好念书。”
“又是这句话”夏余意垂着眼,看不出情绪。
“是真的。”夏秦琛揉了揉他的脑袋,“事儿都解决了。”
夏余意一下子仰头,“解决了?”
“嗯,所以不用担心,市面上的舆论很快便会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