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依知又想起上个礼拜那个搅黄了她相亲的视频电话,以及周末许铭基来家里时他隔着一扇门突如其来的侵略性。当时被忽略的异样重新浮现在心头。
他怎么总能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让她周围的人误会她与他的关系?
今天他是恰好救了她。可如果徐总监没打算对她不利,如果徐总监只是和她恰巧一辆电梯下楼,纪润的出现不就直接让徐总监误会她有男朋友了?她努力了近三个月的转正,就会这么被他胡来地破坏。
他一直以来表现得很乖,赖在她家洗衣做饭,好像就只是想让她收留,为此什么都能顺着她。但从细节里不难看出他就是个幼稚的大学生,总希望得到关注,总希望被她看到,总希望侵入她的生活。她明明有感觉但还是没当回事,因为她以为她能镇压他,可是他真的甘心永远被她压制吗?
到今天薄依知才发现,“她想当对方是什么就当对方是什么”的任性逻辑,在许铭基这样的密友那里行得通,因为她确信许铭基不管怎样都不会伤害她,可是在纪润这种不太熟的人这里却风险极大。
说到底,她没有给纪润了解她的机会,但也不了解他。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出其不意伤害她,她不清楚他的道德底线在哪里,她无法预料他会不会做出有悖公序良德的奇葩事。
她真是疯了,被他乖巧无害的外表蒙蔽了——她怎么能允许一个陌生人住进她家的?
薄依知蜜糖似的眸渐渐转冷。
不得不说纪润先前的担忧很有道理。这世界上所有的异性里,只有许铭基得到了她的全盘信任。剩下的人,哪怕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两个多月,她也能因为一个怀疑,随时冷酷地割舍。
纪润收了笑:“我……我不是故意来堵你的。”
“那你刚才是在停车场散步?来一个离家十站地铁的地方?”
“我……我上次不小心在包装盒上看到了你公司名字——”
“所以你就来堵我?”
“我没有!我只是来接你回家——”
“——我好端端用你接——”
“——我喜欢你!”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一片静默。
纪润压抑地深呼吸着,有些懊恼。表白根本不在他计划之中,他向来秉信“表白是追求的终点”,但是薄依知陌生又疏冷的表情让他太害怕,他怕解释不清自己的动机,今天就会失去一切机会。
可让他浑身发寒的是,薄依知听了这话,却没露出什么意外或感动的神情,而是依旧冷冷看着他。
“喜欢我?”
娇甜的嗓音,冷冰冰地反问起来,竟能起到毁灭性的杀伤效果,好像柔软的糖丝化成冰冷的钢丝线捆缚住心脏,一拉扯便会鲜血淋漓。
“你就这么喜欢我?”
薄依知今天从收到花开始就憋着一股委屈,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却要因为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傻叉担惊受怕,随时可能失去眼看着到手的转正机会,还因此被趁虚而入,要忍受徐总监的职场骚扰。而即便如此,她却必须像个成年人一样,不能哭不能闹只能保持冷静沉稳应对,因为其他人没有义务包容她的脾气和软弱,甚至只会利用她的脾气和软弱。
可是面前这个人竟然说喜欢她。
这简直是迎着枪口把一个巨大的把柄递到了她手中,薄依知的委屈顿时决堤。
“这算什么喜欢?你知不知道和你在一起被朋友看到会让我承受多少难听的流言蜚语,你知不知道来公司找我万一被同事看到会给我带来多大的困扰?你不管,你也不在乎——你就只顾着自己高兴!这就是你口中的喜欢!”
薄依知话语里是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嫉妒,她也好想只考虑爱情不管面包啊,像她的前二十七年一样,但是她现在不行。
凭什么他就可以,凭什么他这么不计后果地追求爱情,伤害的却是她?
薄依知委屈得嗓音都尖了,拼尽力气对纪润大吼。
或许她虽然说着不了解他不信他,潜意识里却了解他信任他,把他当成可以倾泻委屈的人——尤其是当他说,他喜欢她。
“小朋友我告诉你,没有任何成年人想要你这样的喜欢。”
薄依知轻轻软软的小嗓音最后恶狠狠冷冰冰地说。
纪润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消失干净,像一张被一键清除的画布。
纪润也委屈。
谁说他不知道,他本来不是躲在不起眼的地方吗,明明是薄依知先叫的他。
他乖了两个月都不够她了解他吗,他从来不敢未经她的允许出现在她的任何同事或者朋友面前。他那么辛苦地忍着,低声下气像见不得人的老鼠一样藏在她家里,哪怕她带男人回家和人在外面亲亲热热看电影他都忍住了蚁噬般的嫉妒,没有设计让对方发现他的存在。做了这么多,换来的依旧是她怀疑疏离的眼神。
她根本没试着看到他了解他。
他就很了解她。甚至想到她从公司回家会穿职业装,怕她觉得和他走在一起别扭,特意换了身衣服。
他是完全不在乎,但知道她脸皮薄,肯定很怕路人异样的眼光。
他心里琢磨的全都是她,比她认识的相亲对象做得都好,可她却还是把他当成行事冲动的小孩子,宁可去见那些油腻猥琐的相亲对象也不考虑他,就因为一个年龄就彻底否定他。
可是,纪润定了定心,想,这一切都是自己选的。
是他骗了她,是他赖在她家,是他想追她,是他有求于她。
是他把巨大的把柄主动递给了她,名为他喜欢她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