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呛水了。
&esp;&esp;在这地下深河中泅水近一日,身体早已筋疲力尽,沉清枝尽力仰颈,将头探出水中,大口咳嗽,勉力撑住。
&esp;&esp;力竭之下,又多时潜深泅渡,她现在的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esp;&esp;不远处似乎传来人声。
&esp;&esp;她循着记忆,急切地朝前摸索,很快,被地下水泡得冰冷发皱的指尖触到一个温软而有弹性的事物————
&esp;&esp;人。
&esp;&esp;那是一个人。
&esp;&esp;那个人也下了河,渡水而来,只为了寻她。
&esp;&esp;满心欢喜,无从诉说。
&esp;&esp;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她雀跃着展臂向前,直直地倒入那人的温暖而覆盖着药香的怀抱中,嘶哑着唤出那个在心头之上、舌尖之下翻转了千万次的名字,“阿兄。”
&esp;&esp;说完这一句,她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只是这回的昏迷十分放心而安定。
&esp;&esp;她知道,自己终是回到了家。
&esp;&esp;“阿玉?”
&esp;&esp;天青谷中,湍急的河流之间。
&esp;&esp;四周草木摇曳,头顶流云静默。
&esp;&esp;二十六岁的天青谷谷主沉清商,就这样抱着昏迷在他怀中的嫡亲幼妹,双手毫无阻隔地触及她一丝不挂裸呈于前的躯体,呆立于河水之中。
&esp;&esp;一室的药香,沁人心脾。
&esp;&esp;沉清枝便是在这闻了六年,浸染了六年,也喜欢了六年的气味之中,慢慢睁开了眼。
&esp;&esp;有句古话说,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
&esp;&esp;可自从来了天青谷,她几乎日日都来这间药室,从未停歇,或是整理清扫,或者学习功课,闻了这许久的药香,却从未觉得厌倦。
&esp;&esp;每天进了这明明不大,陈设也十分简单朴素的小竹屋,她的心中就会自然地升起一阵安宁与平静。
&esp;&esp;仿佛只要这气味停留于身侧,她就可永远岁月静好,无忧无虑。
&esp;&esp;就像是看到大哥沉清商那样。
&esp;&esp;“阿兄。”她低低地唤着正在不远处,专心侍理药草,调弄针剂的青衣医者。
&esp;&esp;那人挺拔磊落的背影明显一震,放下了手中的针剂,转身向她款步走来。
&esp;&esp;“醒了?”他不紧不慢地掀开青色纱帐,却不俯身,只是居高临下地冷冷发问。
&esp;&esp;落在沉清枝初初恢复光明的眼眸之中,就是烟青色的天光自下而上,一寸寸照亮青衣医者容颜的画卷————
&esp;&esp;那是一张五官与她极为肖似,气质却截然相反的面孔。
&esp;&esp;向外凸起的喉结,修长的脖颈,形状端正而优美的下巴和嘴唇,高挺的鼻骨之上,是走势与她几乎如出一辙,只是气势要强上不少的的一双清瞳,一对浓眉。
&esp;&esp;极为清正端方的君子之颜,若放到外头,无论是谁都要夸赞上一句谦谦公子,风骨如玉。
&esp;&esp;只是因这君子此时心有怒意,嘴角微抿呈向下的趋势,眉头不自觉微皱,顿时有了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冷肃之意。
&esp;&esp;“阿兄,你为何如此看我?”
&esp;&esp;她有些委屈,也有些无措,紧了紧身上宽大的青衫,不明白为何自己历经艰难回到天青谷,却要被自家的嫡亲兄长这样横眉冷对。
&esp;&esp;“你伤得不重,何须作此可怜之态。”
&esp;&esp;沉清商的音色清冷,如冰玉相击,“待我去取了药来,你便可自去灶房生火熬制,喝完便回自己房里休息。”
&esp;&esp;“可阿兄,我身上虽没受太多伤,心里却难受得很。”
&esp;&esp;沉清商一直是这样的冷淡脾性,多年同居天青谷,虽名为兄妹,实则亦师亦父,她早已习惯自家阿兄这副姿态,作出最拿手的小女儿情态拽着男人的宽袍长袖不放开。
&esp;&esp;“阿兄见我如此狼狈,为何却不愿心疼于我?”
&esp;&esp;“阿玉你还需我心疼么?”
&esp;&esp;那只小手就这么抓着他的衣角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