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日,霍则衍真的接受了他的死谏……
方太傅不敢再深想下去,只单单是想起这些,他就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他眼中老泪纵横,嘴张了又张,仿佛有说不尽的话,却又不知从何处开口。
他想为先前的那些话同她道歉,还想问问她,不在家中的这二十多年来,她都是怎么过的?她过得可还好吗?
但其实就算不问,方太傅心中也清楚,这些年来,他的女儿过得并不好。
阿楹生下来的时候,分明是健健康康的,哭声清脆,后来怎么会……怎么会患上了哑疾?
他的长女阿楹,本该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同阿馥一样,在家里的呵护下长大,而不是在别人府中,卑躬屈膝地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方太傅眼中闪着泪,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是紧紧地握住了衔霜的手,道了句:“我的女儿,好孩子,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已至夏日,衔霜却莫名觉得浑身发寒。
她慢慢地抽回了自己发冷的手,握着笔在纸上写道:【我不是方大人的女儿,也万万不敢做大人的女儿。】
【方家若是认下了我这样一个德行败坏,不知礼义廉耻的女儿,只怕会辱没了素来清正的名声。】
“不,阿楹,别这么说……”
看着纸上的那行字,方太傅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只觉得心疼极了。
他闭上了眼,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还欲再同衔霜说些什么,半掩着的门却猛然被人踢开。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向着衔霜疾步奔了过来。
她满目讶异地看着来人,那人却一把拉过了她,将她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太傅这是要做些什么?”霍则衍看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寒声问方太傅道,“太傅不是答应过朕,不再找衔霜的麻烦么?”
他说着,又侧过了身,小心地将衔霜从上到下都看了一遍,紧张地问道:“衔霜,有没有哪里受伤?”
见霍则衍忽至此处,衔霜本就有些愕然,现下又听着他这没头没尾的发问,更是不免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比划着问他道:【陛下怎么忽然过来了?】
看着她的比划,霍则衍微微敛眸。
约莫是一炷香前,他派在兰溪苑侍奉的宫人急急前来禀报,说是方太傅今日进宫后,竟擅闯进了兰溪苑,现下正与衔霜二人对峙,情形很是紧张。
他听到这话时,不由得想起前日方太傅进宫觐见时,以死相逼自己赐死衔霜一事,心中骤然一紧,也做不得多想,立时便搁置下了手中的政务,匆匆朝这边赶了过来。
而他慌促地走进兰溪苑时,赫然映入眼帘的,便是面色苍白的衔霜,和神情激动,不知在同她说些什么的方太傅,以及地上那一把染了鲜血的匕首。
那时他心下一凉,只以为是自己来迟,还是让她受了伤。
好在眼下看着她安然无恙,他悬着的那颗心才稍稍放下,却仍旧是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