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点头道:“奴婢起来时去瞧过,小姐还在睡。”
其实衔霜回宫的这几日,并未同珠儿提到过这几年在宫外的生活,但珠儿看着昨日被接来的岁欢,又看着霍则衍的态度,约莫也能猜出些许。
她忍不住问衔霜:“姑娘这几年,在外头过得辛苦吗?”
辛苦吗?
衔霜拿着碗筷,认真地想了想,面馆的生意起初并不好做,除了照顾还小的岁欢外,每日还要起早摸晚地忙活生意,的确不算清闲,却也谈不上辛苦。
至少没有宫规束缚,生活有所期盼憧憬,现在回想起,那三年多,竟也算是她人生中难得快活自在的时光了。
她想着,心中有些许落寞,只是摇了摇头,却听见珠儿又开口同自己道:“有些话奴婢知道不当讲,但其实姑娘走的这几年,陛下也不好过。”
“姑娘走后,陛下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分昼夜地宿在明和殿处理政务,除了每个月都会来一趟兰溪苑,在里头待上整整一天外,没再踏进过后宫半步。”
珠儿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衔霜的面色,又道:“这些年来,陛下不曾立后,不曾册妃,身边更是不曾有过什么女眷……”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衔霜打断:【珠儿,我现下,不太想听到这些。】
“是奴婢一时失言了。”
珠儿见状,只好将没说完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但少顷后,还是忍不住道:“只是姑娘,奴婢觉着,陛下是真的非常喜欢您的。”
喜欢?
衔霜觉得,自己若不是个哑巴,听了珠儿这话,肯定会忍不住直接笑出声来。
珠儿那日在画舫上,若是也听到霍则衍同高逊说了些什么,估计就不会再有现在的这种想法了。
霍则衍是不可能会喜欢上她的。
想起自己从前对此事抱有过的希望与期盼,衔霜只觉得那那个时候的自己几乎傻得可笑。
在霍则衍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玩物,是一个只属于他的附属品。
是一个即便是他不要了,也不准旁人轻易拿走的物件。
他可以在玩腻之后随意地丢弃她,她却没有提前结束这一段关系的权力和资格。
她也很明白霍则衍如今在气些什么,气自己这个玩物在他还没有玩腻前,居然有胆量敢先一步离开他,气自己这个只能属于他的附属品,身边居然也有其他人来靠近。
但她知道,霍则衍迟早有一天会玩腻的,而自己现下,也只不过是在等那一日的到来罢了。
珠儿看着衔霜的神情,仿若已经从中猜出了些什么。
她想起从前衔霜一心倾慕霍则衍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现下,到底该替谁来惋惜。
“姑娘……是不是已经不喜欢陛下了?”她轻声问道。
衔霜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这个答案,很显然是不言而喻的。
明和殿内,紫檀木架上摆放的鎏金香炉里,龙涎香的淡淡香气袅袅散开。
霍则衍将手中的卷宗合上,望向空旷的大殿,眼前蓦然浮现出了衔霜的身影,只是再一眨眼,这道身影就渐渐消散了。
久视果真伤神,竟还会产生这样的幻象。
当他一心扑在政务上时,倒觉得没什么,可当他一旦稍稍松懈,就发觉自己对她想得厉害。
但其实算下来,他也不过才两日左右未见过衔霜。
这几日繁冗的政事纷至沓来,每每待他处理好时,已是深夜,而那时衔霜早就已经睡下了,若他再去兰溪苑的话,她只怕会被他惊醒,是以想想便也罢了。
霍则衍心里忽然有些堵得慌,自己又未禁她的足,他这几日无暇去兰溪苑,难道她就不会主动来找他么?
听到殿门被推动的声音时,他心中有了些许波澜,还有了些许不自觉的期待,抬目望向了来人。
但进来的人并不是衔霜,而是一名奉茶宫女。
“奴婢银婵,参见陛下。”那奉茶宫女含笑同他行了个礼,又温声道,“福顺公公说香燃得差不多了,让奴婢进来奉茶时,顺便给这香炉里头再添一些龙涎香。”
见来者并非自己所想的那个人,霍则衍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又低头翻开了卷宗。
银婵添好香后,端着茶水朝这边走了过来,霍则衍扫了她一眼,随口道:“放在桌案上就好。”
她应了一声“是”,手中的茶盏却一个没端稳,温热的茶水就这么泼洒了出来。
看着沾了茶水的龙袍,和湿了一半的卷宗,霍则衍皱了皱眉,刚要说话,那名宫女就立刻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银婵看起来却更像是那个受了惊的人,有几分清丽的面容哭得梨花带雨,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姿态。
“奴婢来给陛下擦拭。”她说着,拿着绢帕覆在了被茶水打湿的龙袍上,整个身子也往他身上倾了倾。
霍则衍皱着眉,刚要厌烦地推开这个不知死活往自己怀里凑的宫女,眼前却忽然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抬起头,看着大殿内不知何时走进的衔霜,面色变了又变,看起来很是精彩。
怔然不过一瞬,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猛然推开了那个宫女,厉声呵斥道:“滚!”
银婵显然不曾想到,自己竟会被霍则衍这样毫不客气地轰赶出去。
她在明和殿做了快三年的奉茶宫女,也曾听说过一些传闻,听闻陛下对一名故去的哑女念念不忘,而那哑女出身比她还要更低微,当年正是使了些见不得光的腌臜手段,一夜之间,从府里的哑奴一跃成为了霍则衍的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