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回到从前,那个只有他与衔霜两个人的从前。
那段落魄的过往于他而言,本该是极其不堪的,可因着有她的不离不弃,因着有她坚定的信任和喜欢,如今回想起来,竟也觉得分外美好。
“衔霜,我知道,你一直介怀当初在画舫上听到的那些话,但那些,并非是我的真心话。”他阖了阖眸又慢慢睁开,神情中带了几分痛苦。
“我那时……太过愚蠢,也太过懦弱,未曾发觉自己对你的感情,不敢面对,更不敢承认这份喜欢。”
他说着,声音中也夹杂了些许酸涩,和不易察觉的悔恨。
因为不敢承认,所以他故意在高逊面前说了那些违心之语。
仿佛话说得越狠,就越能够证明,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她似的。
回想起那些曾从他口中说出的伤人话语,他的心口处又开始隐隐泛疼。
那些伤人的话语,不止成了扎在她心中的一根刺,亦成了深深剜在他心上的一颗钉子。
这些年来,每每回忆起当年在画舫上的情形,他都恨透了当时的那个自己。
霍则衍静了少时,才慢慢压下了心底传来的阵阵疼痛,再度开口道:“过去的种种,所错在我。”
“我从前,不知道如何才算是爱一个人,更不知道如何去爱,让你受了许多委屈,是我不好。”
他望着她躲闪的眼眸,对她道:“可是衔霜,我后来,也有在慢慢学着怎么去爱,学着怎么去对一个人好。你回宫后的这些日子里,我是真的想要对你好,和你重新来过的,但我知道,我还是没有做好,弄巧成拙,让你不开心了。”
“衔霜,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再试着喜欢我一次?”他的指节有些发白,手心却紧张得渗出了汗水,“你能不能和我重新开始,让我今后,好好地补偿你,补偿那些从前犯下的过错。”
衔霜抬眸看向了他,心中却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她自然不会相信他说的天花乱坠的这些话语。
从前她听到的那些不是真心话,这些,难道便是所谓的真心话了吗?
她不知霍则衍现下的话,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但对于他的喜欢,她从前自不量力地奢求过,也曾为此撞得头破血流过。
事到如今,她早就已经不敢再要,也不想再要了。
比起这样虚妄无情的帝王之爱,她更想和她的岁欢,平平静静地过属于她们的安稳日子。
【我与陛下,没有今后的。】她比划着,明明白白地告诉霍则衍。
【我也不需要陛下的什么补偿,不过,陛下如若真心想要补偿于我,就请放我和岁欢离开吧。】
即便霍则衍已经做好了或许会被她拒绝的准备,可看着她真的比划出那些话时,他的心却还是像被什么狠狠地拧了一下一般,难受得厉害。
他凝视着她,问道:“所以,你还是恨我,对么?”
衔霜微微颦眉,刚要同他比划些什么,手却被他忽然按住。
霍则衍紧紧地按着她的手,握住了先前那把匕首的刀柄。
只不过这一回,利刃指向的那个人,不再是她,而是他。
她惊愕地望着他,还未反应过来他的意图,便看着他按着自己的手,将那把尖锐的匕首,捅进了他的身体里。
利刃捅入体内的那一瞬,他未蹙一下眉,甚至身子也未晃一下,仍是那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他只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她,握着她的手,将那匕首捅得更深,轻声问她道:“这样的话,你能够消气么?”
衔霜木然地看着红色的血一点点渗出了他的外袍,越涌越多,而后顺着外袍流下,滴到了地上。
看着他牢牢地按着自己的手,和那像是怎么也流不完的血,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霍则衍一定是疯了。
可是,流了这么多的血,霍则衍如果真的就这么死了的话,会不会算是她弑君啊。
感觉到那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好像慢慢失了力道时,她慌忙间松开了手,看着那把染满鲜血的匕首,哐的一声掉落到了地上。
珠儿走进来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幅渗人的情形。
她安顿好岁欢后,心中还是实在放心不下衔霜,在寝房门外站了许久,却始终不敢贸然进去。
隔着房门,她虽未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也隐约听见两人像是又起了争执,同她预想中的一样。
听到刀刃落地的清脆声响时,她心中一惊,以为是霍则衍在震怒之下,要杀了衔霜泄愤,一时间便也顾不得什么宫规,赶忙推开门走了进来。
看到外袍染满了血的霍则衍,和一旁僵硬站着的衔霜时,她被唬了一跳,也不觉间愣了神。
衔霜看着珠儿走进来,找回了些许清醒。
她微微颤抖着双手,比划着让珠儿赶快去太医院请齐院使来。
珠儿很快也明白过来了发生的这一切,应了一声“是”,忙不迭小跑了出去。
寝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地上亦流了许多血,看起来好不吓人。
衔霜的情绪平稳下来后,扶着墙准备慢慢走出去。
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医一会儿还要来这里,估计霍则衍今晚也回不去明和殿了。
而她本就不愿再和他共处一室,更何况现下这寝房里头还成了这样,她今晚,怕是也没法再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了,只能先去偏殿睡上一宿。
“衔霜。”
霍则衍按着还在不断淌着血的伤口,忽然出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