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隐的头和面庞皆被厚厚的马粪覆盖,睁不开眼,也不敢张嘴。
伺候他的壮汉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弯下腰,飞快拍掉这些秽物。
周围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呆了,闹哄哄的街道一片安静。
随后,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近乎暴怒地吼叫起来:“永安,你这个疯子!你怎么能这般欺负陆公子!”
却见李才人的侄女,那位妙龄少女,手中抓着一条绣帕飞快冲到陆云隐面前,着急忙慌地扫掉他身上的秽物。
她眼眶泛红,满脸心疼,一遍又一遍地问,“陆公子,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陆云隐没有回答,只因他一张口就会有马粪掉进嘴里。
对于少女来说,陆公子就是高悬天际的孤月,可望而不可即。侮辱陆公子便是侮辱她心中最圣洁的一抹月光。
少女出离愤怒,转过头对着永安公主声嘶力竭地喊叫:“永安,我起初还可怜你,见了你我才知道,你真是活该!你活该被蛮人凌辱成这个疯疯癫癫的样子!你身上不涂马粪都是脏的!陆公子不嫌弃你,你就应该感恩戴德!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永安歪着脑袋直愣愣地看她,表情懵懂。
陆云隐心中不忍,用袖子扫掉脸上的马粪,叹息道:“永安是为了大周百姓和江山社稷而和亲,我们没有资格这样说她。”
少女尖声反驳:“和亲很了不起吗?和亲的公主多了去了!”
陆云隐还想再劝,却听身后传来一道似笑非笑,不紧不慢的声音:“你说得对,和亲没什么了不起。和亲的公主多了去了。”
少女转头看去,脸色立时变得煞白。
只见方众妙缓缓走上台阶,来到府门前。
永安公主扑上去,想要抱住思念了一整天的人,却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肮脏,于是猝然停步,胳膊上下挥了挥,像小鸟儿扑棱着一双翅膀,绕着方众妙来来回回转圈。
老嬷嬷领着一众仆妇跪下行礼。李才人连忙拉着嫂子、侄女行礼。
街边看热闹的百姓哪里还敢站着,纷纷准备磕头。
“跪的太早了,且等着吧。”方众妙轻轻摆手。
龙图回头睨了一眼,体内释出真气,袍角随之鼓荡。一阵狂风在他周身掀起,浪潮一般扑向四面八方。膝盖快要触及地面的民众被风吹得往后倒,为了维持平衡,竟然全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大家面面相觑,忆起国师那句“跪的太早”,心中的恐惧和敬畏简直难以言表。虽说这一场景与言出法随还差得远,却也是非常之人,非常手段。
众人噤若寒蝉,脸色白。
方众妙盯着少女,问道:“你觉得远去草原和亲,算不得什么大事?”
少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支支吾吾不敢答话。
方众妙笑着说道,“正巧,此次蛮王派了使臣来议和,其中一个条件就是求娶我们大周的一位公主。我看你就很合适。不如我赐你一个公主之位,送你去和亲?”
少女猛地瞪大眼睛,随后扑通一声跪下,又是磕头又是哭求,“国师饶命,国师饶命。民女不要去和亲,求国师放过民女。”
李才人傻了。
她嫂子倒是反应快,也连忙跪下去磕头告罪。
方众妙幽幽说道:“你若是愿意去和亲,我便将你父亲提携成四品高官。”
少女哭喊求饶的声音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慢慢转头,无比恐惧地去看母亲。她害怕母亲也像李才人那样,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女儿送去那人间炼狱。
然而李才人的嫂子却半分都不心动,一把将少女搂入怀中紧紧抱住,还用自己的手掌捂住少女的脸,仿佛这样就能把爱若珍宝的女儿藏起来。
她仰头看着方众妙,哭求道,“国师大人,臣妇错了!臣妇不该算计永安公主。为了赎罪,臣妇愿意磕死在府门口,还请国师大人放过臣妇的女儿。”
方众妙只是挑眉,并不理会。
李才人的嫂子咬咬牙,转身面对永安公主,一下一下用力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