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已经不做梦了。”派西温和且亲昵地说:“你们都会好好的,我的梦境,有时候也并不太准,对不对?”
“对。”阿卡笑道:“你的梦预言错了,我们都好好地在这里呢。”
派西说:“明天在出发前,可以来陪陪我吗?”
“当然。”阿卡低声答道:“到那个时候,你就能亲眼看见我了,看见我们,看见黑石……”
派西点了点头,递给阿卡一朵花,阿卡拿在手中,笑了笑,派西转身,跟着卡尔纳离开了。
黑石走过去,与阿卡并肩坐在秋千上。
“今天晚上我不想睡。”阿卡说:“可以陪陪我吗?”
黑石嗯了声,搭着阿卡的肩膀,阿卡把那朵花别在椅子上,两人便靠在一起,任凭秋千轻轻地摇晃。
明天,这个世界将会变得不一样了,可惜自己不能亲眼看到。
如果有一双眼睛,能代替他,去看看这个全新的世界该有多好。
“你在想什么?”黑石问。
阿卡笑了起来,黑石居然会关心他在想什么
了,看着黑石渐渐变得像个人类,令他有种奇妙的感觉。
“想我的过去。”阿卡喃喃道:“想我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认识的世界。”
那是什么样的世界?阿卡还记得三岁或者四岁的一小段模糊的记忆,那是他和很多小孩子,在蚁巢的幼稚园里接受人类思维培训的一天,他们坐在一起,在一个黑暗的室内,机器人给他们放电影。
电影里是一个人类,正在荒芜的世界上探索,面临的危险与恐惧太多,阿卡总觉得下一刻主角就要死了,幸亏他倚仗机器人的帮助,每一次都在死亡到来之前,逃脱了危险的境地。
再下一段记忆,则是他在学习机械学的年龄了,他一直想出去看看,每一年都争取到地面去工作,申请却都无法通过,一连许多年,没有一次获得权限,到地面上去。最后他去垃圾槽里寻找废品时,意外地找到了那个通往海岸的出口。
于是他兴奋得整个人都颤栗起来,并辗转难眠,他时不时地偷溜出去,去看看大海和礁石,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就是他的全部。再后来,他如饥似渴地学习,并设想着有朝一日能离开这个巨大冰冷的囚笼。
他设计并一点点地组装了K。
人类的身体这么脆弱,却是最富有冒险精神的物种,他甚至说不清楚,逃跑的念头从何而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的心里渐渐地孕生,是因为独处时的孤独与彷
徨吗?他总觉得在大海的尽头,有一个更为广袤的新世界。
那天当机器警卫通知他,轮到他作成人测试时,他一度以为自己会被父发现心底的这一点小秘密,并处决他。
但是没有。
浩瀚的蓝光中,依照惯例,人类可以朝父许下一个愿望,而在人类世界传说中,只要努力工作一生,为机械政权付出生命的全部,那么这个愿望,就将在他死后得以达成。传说每个人被父的意识开始探查时,都将彻底失去自我,那个愿望,将是心底最强烈的诉求。
阿卡渐渐地想起来了,那一天他淹没在浩瀚的蓝光里。
“我希望……有一个能陪伴我的人。”阿卡说:“带我去改变世界,寻找……自由……”
再后来,他平安离开了父的意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的机器人,他的秘密出口,也未曾被父探知,直到最后,他才知道,原来父的程序,并不能读出人类的内心,而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构造最复杂的生物,连无所不能的父也无法知道每一个人在想什么。
于是他开始继续自己的冒险计划,他的勇气强大得连自己也惊讶,最后他遇见了黑石。
云起云灭,潮退潮生,如今他们在这里,而父的时代,已即将成为历史。
清晨时巨大的机械嗡鸣声吵醒了他,阿卡睁开眼时,整个龙喉城的天空一瞬间被遮蔽了日光,人类、复制人,教廷,所有势力的有生
力量正在这片天空下汇聚,龙喉城的圣殿成为了中央指挥部。
“出发了吗?”阿卡疲倦地问。
“还早。”黑石答道:“有很多时间可以准备。”
阿卡穿过走廊,来到圣殿,去洗了个澡,并吃过早饭,复制人统帅安格斯与麾下十余名军官,灰熊带着他的佣兵协会作战人员,都聚集在圣典内部,摩兰笑道:“昨天晚上你似乎睡得不太好。”
阿卡笑道:“是的,但已经足够了。”
“那么各位。”摩兰道:“今天,一切都拜托了。”
派西坐在中央的椅子上,摩兰轻轻为他解开蒙眼的白色绸带,并以湿布轻柔地抹去药物残余。
“派西?”阿卡欣喜地说:“看见了么?”
派西睁开双眼,卡尔纳,阿卡与黑石站在他的面前,派西的眼睛刚一睁开,便又闭上了,反复几次,直到终于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射。
“看见我了吗。”阿卡担心地问道。
派西的瞳孔中现出神采,他拥有一双黑曜岩般的清澈双眼。
“看到了什么。”摩兰淡淡问道。
“我看到了……光。”派西道:“和希望,阿卡,我看到你了,还有黑石,你们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派西大叫着起身,抱住了阿卡,阿卡激动得难以言喻,派西走出殿外,强光令他几乎快睁不开眼,在圣殿的平台外,是一望无际的战舰之海,引擎声,人类与复制人的呐喊声在天空下交错。
一个新
世界,在他的眼中开启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