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季澄嗤笑一声,“我这还叫早,还有人从初中就开始准备了…不过这个比赛很关键,考得好上大学能加分。”
江冉像猛地被针扎了一下,松开了环抱梁季澄的手,随即他便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头了。无法忽略的现实像一根深刺,潜伏在他的心底,时不时就会出来搅动一下,让自卑和不安占据他的心房。
他不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想法了,他试着努力告诫自己,多想无益,把握好眼前才是最重要的,但大学这两个字好像永远在提醒他,他和梁季澄,他们两个的人生,前半段看似重叠在一起,其实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年少的情谊暂时弥补了这条裂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裂缝变成鸿沟,他们迟早是要分开的。
梁季澄不解地回头,他从来没遭到这样“粗暴”的对待。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江冉只能暂时逃离这个房间,“阿澄,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切点水果吧。”
水果是江冉从家拿来的,有芒果和蜜桔,他先把芒果削皮切成小块,又洗了几个橘子,对着有些冻到开裂的水龙头愣了会儿神,把水果们装在盘子里端回去。
“你刚才怎么了?”梁季澄没有轻易放过他,待他一进门就先发制人提问。
“没事,就是想到橘子放在外面要冻坏了。”江冉了解他的脾气,这时候提别的只会让他起疑,唯有顺着他的话继续,“还没说呢,你去大学,想学什么专业?”
他以为梁季澄会思考一会儿,正好将这个小插曲翻篇接过,没想到他回答的毫不犹豫,“计算机。”
“嗯,你喜欢电脑?”
“谈不上喜欢,一般吧。”
“那为什么不选…”
“因为计算机挣钱,”梁季澄咬了口橘子,不满意,又换了芒果,“我们老师说的,有了钱咱们不就能生活得更好吗。”
他像是不经意间提起,语气平平淡淡,没有过分的期许和执念,平常的仿佛在讨论明天吃什么。只有江冉,那个简单的称呼又点燃了他的希望,暂时压制了孤立无援的悲观。也许事情不会发展的那么糟,他想,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的。
梁季澄从老师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盛夏的夜晚,气温可想而知,他上身只穿了一件短袖,脚上是江冉送他的那双阿迪达斯运动鞋。
他步伐很快,走出小区过马路去到对面的超市,在一众商品里挑了一个最便宜的面包,没有馅的那种,边吃边往家走。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一个月,自从被选上代表学校参加省里的数学竞赛,梁季澄和其他入选的同学就被赦免了晚自习,取而代之的是每天都要到老师家里补课,再过一周,他们就要去省城参加比赛。
今天其实稍晚了一些,临走时他被老师留下了,说想和他单独聊聊。
数学老师姓张,是一位很和气的中年人,戴一副金丝眼镜,看着文质彬彬的。送走其他人后,他给梁季澄倒了杯水,又拿了小零食。
“饿了吧,吃点东西垫垫,刚才做题的时候我都听见小宇肚子叫了。”
“没有,我还好。”
“你们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要跟上,更何况数学是最费脑子的,不比运动耗能少,晚上多吃点没什么。”
梁季澄没再接话,而是问道,“老师,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铺垫结束,张老师坐到梁季澄对面的沙发上,“我是感觉你最近训练都不在状态,心思也不在这上面,是有什么心事吗?”
梁季澄知道他在说什么,刚才掐点做题,倒数第二道三角函数和圆锥曲线结合的大题,他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写完,这可是自己最擅长的题型。
“如果是生活上遇到问题了,”老师温和地说,“你只管说出来,不管是我还是学校其他老师,都会帮助你的,千万不要有后顾之忧。”
梁季澄的确有心事,他最近和江冉吵架了,不算什么大事,但目前俩人正处于互相不理,或者说梁季澄单方面冷战的状态,他已经两天没回江冉的短信了。
“我没事,”梁季澄捏了捏眉心,随便找了个理由应付过去,“我就是…没休息好,有点神经衰弱。”
张老师被他故作老成的模样逗笑了,“你才多大就神经衰弱,别说你了,我这个年纪都没体验过呢。”
“那可能就是缺觉了。”
这句话过后,是长达半分钟的沉默,梁季澄不说话,因为他心里实在很烦躁,他虽然聪明,却不擅长同时处理多件事情,而此时老师的关心无疑让他的心态雪上加霜。
张老师再次开口,声调比刚才要严肃,“小澄,你知道的,这次比赛很重要,不光学校重视,比赛结果对你将来高考都有帮助,所以一定要认真起来,不能让别的东西影响,明白吗?”
他叫自己小澄,而不是他的全名,这个叫法很亲昵,像家里无条件偏宠孩子的长辈,于是梁季澄心软了,烦躁也被抚平了一些,“谢谢老师,我心里有数。”
“老师清楚你的实力,还是对你抱有
很大的希望的,况且未来的路是你自己在走,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我明白。”
他们又聊了几句别的,梁季澄告辞回家,他单肩背着书包,瘦削的肩胛骨将校服撑出一个明显的弧度,后背却是笔直的,让人联想到伫立在汪洋草泽中的孤傲的白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