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月之后。
盛夏之时,满池的莲花妖艳绽放。庭院里笼罩着淡淡水墨般的烟气。池塘中微带嫣红的白莲花瓣,也仿佛被染上了暗艳的绛紫色。莲叶下的池水,一池深碧,花影绰约。
一红衣女子静静坐在池边,漫不经心地撩拨着碧水,打发着时间。
她的如瀑水般的长发随意挽着,依旧美丽的容颜丝毫看不见岁月流过的痕迹。可慵懒的眉眼间却是空荡荡的。
有人悄悄走近她的身后,猛地喊了声:“嘿!娘!你在做什么呢?”
女子吓了一跳,皱着眉转身嗔怨道:“贞儿,你吓死我了。”
含贞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顺势将她拉起来说道:“娘,乔叔和贺叔从城里回来了,带了好些东西,咱们快去看看吧。”女子一听,脸上顿时颜色生动起来:“他们回来了?”
说话间,两个人一溜小跑到了正厅,厅里早就聚着好些人,女子见了,生疏地打招呼道:“你们都在呐。”
“就等你呢。”倚在门边执着酒壶的布衣男子挑着一双桃花眼看过来,女子记得……他的名字叫做季江。
“昭……盛莲。”乔宇笑着走上前,将手里的包裹递给了她,“这是给你买的一些衣料,你挑挑有什么喜欢的,让如画做给你。”
盛莲一听,呵呵笑了起来:“太麻烦你们了。”说着打开了包袱,眼前一亮,伸手抚上那些缎子,触手柔软细滑。她不由得开心说道:“真是好料子。”
乔宇笑起来:“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盛莲终究还是娇羞一笑,她望着这一室的人,脸上都挂着熟悉而温暖的笑意,只是这笑容中似乎都隐没了什么。说来也奇怪,忽然有一天醒来,她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在哪里。只看见哭的稀里哗啦的年轻女子紧紧抱着她唤她“娘”。
她后来才知道,自己的名字叫盛莲,有一个已经二十二岁的女儿叫贞儿。她和妹妹如画一家,还有两个妹夫要好的朋友住在山上。一次她跌落在矮崖下,撞到了脑子失了记忆。
盛莲有些奇怪的事,自己既然是跌伤的,为何身上没有一点伤疤。不过这点疑虑并不是最重要的,她照镜子时怎么也不相信这是一张四十岁的女子所应当拥有的脸。
她想,说她二十五岁恐怕都有人相信。还有的疑惑就是……她没有丈夫,只有两个所谓的妹夫的朋友跟在身边。
真是太奇怪了!贞儿支支吾吾说爹爹很早之前就生病去世了,其实贺徽和季江是爹爹的朋友,爹爹死后托他们照顾一下子。可是盛莲看来,明明是他们一家子在照顾他们两个人嘛。尤其是那个叫季江的,除了一双桃花眼会飘来飘去之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简直就是养在家里用来观赏的花瓶。
姑且就这么过着吧,盛莲想,人多总归是热热闹闹的。
他们住在一处不知名的山上,据说离城市很远,每月只靠乔宇和贺徽进程采办些东西来。平日里却乐得清闲,盛莲想大概陶渊明的日子也不过是这样吧。可是……陶渊明是谁?
正议论着这些衣料可以做什么衣裳的时候,贺徽忽然神色凝重地看着贞儿:“贞儿,你知道我们在城里遇见了谁吗?”
贞儿闻言浑身一凛,有些紧张地问道:“谁……你们有没有被认出来?”乔宇哭丧着脸点头:“可不是认出来了,当时那人瞧见贺徽就拉着他不放了。”
贞儿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天啊,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不行,我们得赶快换地儿了!快快,我这就去准备。”
贺徽和乔宇相识一笑,乔宇拉住了贞儿的胳膊揶揄说道:“别换了,他跟着我们上山了。”贞儿还没来及跳脚,就看见出现在门口的俊朗男子,他讷讷地朝里望来,瞧见了贞儿,咧嘴一笑。
贞儿看清来人是谁,先是一愣,而后双颊一红,再后来撑腰怒目骂道:“你怎么来了?”来人正是叶非凡,贞儿瞪着眼睛望向他,心里忖道:这个金叶子跑这里来做什么。
叶非凡笑嘻嘻走进来,一面走一面说道:“可是找到你了。太好了。”贞儿瞧了瞧众人难言的目光,面上一窘就骂道:“你找我做什么?不在扬州好好呆着,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叶非凡挠了挠头,讪讪说道:“这战乱的逃难的,天下不安稳得很,祖产全被爹爹变卖了准备还乡。我想来看看你,对了,我娘的东西还在你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