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话很难听的梁洄对他每一次问出的“好吃吗”,给出的答案都是稍显收敛的一句“能吃”。
没说好吃也不说难吃。
这已经很好了。毕竟白渔也知道他做的菜并不好吃。
但这还是第一次呢,梁洄直接说了“不好喝”。
白渔安静了好一会。梁洄盯着他,希望他能就此罢休,别再去学什么做饭,家里不需要白渔会这个。
然后他听见思考了很久的白渔说:“我下一次会更认真的。”
“……”
这回轮到梁洄沉默了。
他气恼地想,有什么好认真的,白渔是真的把这件事当成上学时候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了还是当成学校的考试了?
梁洄皱着眉还准备说什么,阿姨走了过来,看了他一眼,他顿住,自觉闭上了嘴,也看了白渔一眼,白渔也没有不高兴,扭头接过阿姨递来的瓷勺,笑着说谢谢。
那勺子是特意买的,白渔的专属,梁洄买来,阿姨每次都递上,似乎两个人都把这个需要得到充分关照的oga当成了一个尚未长大的小孩。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白渔想,为什么以前没有人这样对待他呢。
白渔想告诉梁洄,他的成长只是慢了别人一点,并不是停滞了。
他并不是长不大的一个傻子。
黄昏
白渔五年级时考了年级第三,橙红色的奖状现在依然在书桌的抽屉里好好放着,但那抽屉已经上了锁很多年没有再打开过了。
里面还有他幼儿园时画的画,评分是a+,二年级参加歌唱比赛得的三等奖,三年级老师奖励给他的绿色厚封皮的日记本,四年级参加作文比赛得的特等奖。
太多了,这些没有重量的,纸质的证明,都在替白渔说,他曾经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孩。
是班上那种众星捧月的小孩。
接着到了六年级,白渔会再获得什么样的奖呢?会笑着放进抽屉里,想等和爸爸妈妈见面的时候拿出来,一张一张给他们看,然后获得他最想要的奖项——爸爸妈妈会因此多爱他一点。
但是没有,六年级的白渔失足掉进了湖里,他没有获得任何奖项,他被人救上来送进了医院,他发了很严重的一场高烧,被推进急救室两次,他生了很久很久的病,病得失去生气,病得无法跟人正常交流。他被吓坏了,总是在做噩梦,梦见自己被困在湖里,一直不停地往下坠,却永远坠不到底,那湖水实在太冷了,它侵蚀掉这个聪明小孩拥有的很多东西,包括健康,包括他想要的,来自爸爸妈妈的爱。
白渔的脑子烧坏了病傻了,他的成长停滞掉,医生说他的智商可能会永远都停留在十岁。
白渔的爸爸在国外依然没有回来,他的公司他的事业在他心里更重要,他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来管这个小孩,只想让白渔自生自灭。但白渔的妈妈回来了,她站在白渔的病床边,看了一会后转身离开。
白渔的妈妈有很柔软的名字,苏云,而她本人与这个名字完全相反。她是个beta,没有信息素,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踏入了官场,她从政多年,一身威压令人不寒而栗,结婚是为了自己的官途,连生下白渔都是一场意外。
她以为beta不会受孕。在医生口中听到孩子两个字时,她震惊之余,第一反应就是打掉,可这对beta的身体带来的伤害太大了,她只有生下来。
常年的高强度工作已经让她的身体亏损严重,她必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医生告诉她,beta的孕囊发育不完整,这个孩子她发现得太晚,人流手术很难进行。
于是生下来了,瘦得不像样子,在保温箱里待了好多天。取了名字叫白渔,没有什么含义,苏云不会留下来照顾他,可直接离开又似乎太过绝情,只好带在身边,但也并不亲自照顾。一直到了白渔上小学的年纪,苏云就把他送回了南潭,空荡荡的别墅里只有保姆陪着他,过年的时候他才能见到爸爸妈妈。
白渔其实也很怕苏云,可还是忍不住要黏上去叫妈妈。
因为是妈妈啊。
苏云动用了很多关系,辗转了好几个医院,最后带着白渔去了国外,花了很多钱,才终于治好了白渔。
他的成长不会再停滞,只是永远比正常人慢一点,比同龄人要慢两岁。
只是两岁而已。
可是没有人会在意到底是几岁,直接给白渔戴上“傻子”的帽子比记住这个要简单得多,这样还可以让自己那些恶意看起来更加正当。
因为是“傻子”,所以不要和白渔交朋友,不要靠近白渔,会被传染,可以在白渔的本子上和书上画画,可以撕坏白渔的试卷。
很多事都可以。就算白渔家里很有钱,他的妈妈很厉害,也可以,因为白渔不会告状,也不会反抗。因为白渔是个傻子。
白渔好像也不介意这些,他依然很努力地学习,虽然再也考不出那种好成绩,他留级了一年,可还是跟不上,反应太迟钝,思考起来也很吃力,真的好了吗?白渔觉得没有,他可能真的是大家口中的傻子。
但是不能辜负妈妈,妈妈为他浪费了很多时间。
所以白渔不在意,不在意自己总是一个人,不在意那些人对自己做的所有事,他很安静地呆在角落,缓慢地进行着他的成长。
白渔喜欢拼积木,电视上说这个可以促进智力的发展,家里有很多积木,他一个人呆在房间可以拼一整天,他最喜欢拼房子,各种各样的房子,然后把它们摆在床边,围了床一圈,他绕着走过去,认真选出今天要住哪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