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五年,那谣言是谁传出来的已无可查证,已经发生的悲剧也不可能再挽回,苏梨心里攒着一把火,若不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此生恐再难安眠。
从医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边残阳如血,莫名的透着几分嗜血的味道,岳烟追着苏梨到了门口,不放心的叮嘱:“阿梨,我不知道你之前发生过这么多事,你要是难过就同我说两句话,莫要做傻事,好吗?”
她的声音温柔得紧,满满的都是关切,让苏梨想起五年前离家时,二姐也是这般站在后门处叮嘱她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
五年时光如水流逝,她还好好的,故人却已面目全非。
喉咙哽得难受,苏梨仰头看着岳烟,扯出一抹难看至极的笑:“阿烟,你不知道,我二姐笑起来可好看了!”
从医馆出来没走几步,苏梨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负手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那人披着青色大髦,安安静静的站着,不知已等了她多久,亦不知若她不出来,还会继续等多久。
心防被狠狠地冲撞了一番,苏梨缓步走近,在顾远风面前站定,双手合十向他行了个标准的弟子礼:“拜见先生!”
礼毕,她抬起头,眼神有些无助,极小声的问:“先生,五年前我做错了吗?”
“你觉得自己做错了何事?”
“也许,五年前,我该……”死!
最后一个字没能说出口,苏梨整个人便被按进一个宽厚的怀抱,那怀抱里带着松烟墨的清香和些许浅淡的酒气,一如多年前那般温暖强大,将她那颗疲惫不堪的心包裹起来,继而脑袋被轻轻拍了一下,顾远风极温柔的叹息道:“阿梨,不是你的错……”
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却轻易击溃苏梨强撑的心房,她紧紧抓着顾远风的衣襟,脑袋埋在他怀里,不让别人看见她的脆弱,肩膀却明显的颤抖起来。
顾远风没有动,任由她靠着,悄无声息的一点点浸湿他的衣襟,片刻后,苏梨抬起头来,眼眶和鼻子都红得厉害,脸上却不见一丝泪痕。
她抿着唇,尚在克制汹涌的情绪,人已往后退了一步,顾远风苦笑:“怎么,这才刚哭完,阿梨又要与为师生分了?”
苏梨不答,沉默良久,哑着声音开口:“先生,我想杀一个人!”
“然后呢?”
“求先生不要告发我。”
“……阿梨,过来!我不告发你,我帮你!”
我不告发你,我帮你!
苏梨被这一句话震得瞪大眼睛,惊愕的说不出话来,清风一般的先生,刚刚竟然说要帮她杀人?
见她愣在那里不动,顾远风向苏梨走了一步,抬手揉了揉她之前磕在额头上的乌青:“为师原以为逍遥侯能护你周全,今日宴上却又见你一人孤立无援,既如此,只要能护你安然,我便手握刀俎又如何?”
“先生……”
苏梨哑然,震惊得不知该说些什么,身后却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下意识的,苏梨推开顾远风低头往路边推了推,却是一队官兵急匆匆的朝尚书府的方向奔去。
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梨诧异,联想到今日楚凌昭亲临尚书府,心中颇觉不妙,顾远风温声安抚:“别急,我让车夫留在尚书府,若有什么事,他会来通报的。”
说完没一会儿,一辆熟悉的马车果然磕哒磕哒的疾驰而来,及至跟前,车夫跃下马车,见苏梨也在,当即低声道:“出大事了,逍遥侯醉酒轻薄了贵妃娘娘,被抓进大理寺了!”
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在苏梨身上,所有杂乱的思绪都在一瞬间消失,脑子里只反复回响着车夫的话。
逍遥侯醉酒轻薄了贵妃娘娘!
外臣与后宫嫔妃有染,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就算先帝诈尸从皇陵里跳出来,也护不住楚怀安那一颗脑袋!
不过转瞬,苏梨又恢复冷静,今日怕楚怀安醉酒闹事,她离开之前明明给楚怀安闻了迷香,足够他昏睡整整一日,他怎么会中途醒来,还轻薄了苏挽月?
苏梨回到侯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可侯府灯火通明,到处都透着股子冷锐无比的肃杀之气。
从大门进去,一眼就看见管家面色焦急的站在那里,可见楚怀安被抓进大理寺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果不其然,再往前走了几步,两个粗使婆子便脚底生风的走来,二话不说上前就把苏梨架住。
一路到了大堂,远远地便看见楚刘氏站在大堂里,外面乌泱泱跪着一院子的下人,最显眼的还是跪在大堂中央的思竹,她还穿着白日里那身衣服,后背却浸染了血渍,可见在苏梨回来之前就受了刑。
进了大堂,苏梨被猛力掼在地上,大堂里没烧炭,连地面也比平日冷硬几分,双膝磕地,苏梨疼得皱眉,尚未稳住身形,凌厉的掌风便呼啸而来。
知道楚刘氏正在气头上,苏梨也没躲,生生受下,半边脸顿时火辣辣的疼起来。
“贱人!出门前我怎么嘱咐的?你们一个个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竟让侯爷犯下这样的大错!”
楚刘氏大骂,急火攻心,声音已是发哑,身体也控制不住的发抖。
自从知道楚怀安喜欢苏挽月以后,她便吃斋念佛,连家门都鲜少迈出,却仍日日担惊受怕,好几次都梦见楚怀安被斩杀于菜市口,如今噩梦成真,她如何能不慌乱?
“都是你这个丧门星,你走了这些年,我儿吃得香睡得好,风流快活,你回来才不过几日,就害我儿惹上牢狱之灾,今日我便拿你这贱人给我儿偿命!”
楚刘氏恶狠狠的说,旁边的粗使婆子递了个眼色,立刻有下人搬了柴火和桐油放到院中,竟是要活活烧死苏梨。
“夫人,今日之事,定有误会,我有办法证明侯爷是被人陷害的!”
“你有办法证明?如今我儿已经被抓进大理寺了,你以为你三言两语就能将他从那大牢里救出来?”楚刘氏怒不可遏的质问,言语间虽并不相信,可眼底已经浮起一丝希冀。
“若夫人肯信我,我自然会拼尽全力一试!”
“信你?你克死生母、坏你二姐姻缘,连你的贴身丫鬟都因你惨死,你要我如何信你?”楚刘氏句句如刀,淬了毒一般,悉数扎进苏梨心底,比五年前还要更不留情面。
苏梨双手紧握成拳,却不能直接拿出鼻烟壶说她今日用药迷晕了楚怀安,若是旁人深究下去,不止会知道她与岳烟的关系,甚至还会查到塞北去,到那时,粮运使被杀一事就瞒不下去了。
“如今侯爷已在牢中,大理寺守卫森严,此案又兹事体大,恐怕没有陛下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探视,夫人若是信我,还能赌一把,若是不信,便只能等着陛下判决了!”
时间紧急,苏梨的语气也强硬起来,她现在还不知道是谁要陷害楚怀安,却有十足的把握能替楚怀安证明清白,只要做成此事,便能以逍遥侯救命恩人的身份在京中站稳脚跟,日后查起军饷贪污一案也能方便许多。
楚刘氏被苏梨堵得说不出话,只能怒瞪着苏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