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获骊想讨罪的心全然无了,反而高兴起来,“本宫何时说你有错?再者,打你需要理由麽?”
玉观声几不可见地暗了暗眼光,转而擡眼微笑:“不需要。”
获骊满意地点头,伸手解了他的衣带。
窗外忽然下起了暴雨,夹着细微的雪花,雨又打又密,压弯了浮筠宫外的藤萝枯枝,亦浇坏了姜瑟殿外的几盆虞美人。
“急不死你,这就又来找我讨钱了!”姜瑟坐在正殿椅子上,鄙夷盯着裴凝莺,“从前怎麽不见你找我?”
“姐姐,我不是来要钱的。”裴凝莺无辜。
“那你来干嘛?我可告诉你,倘若你偷跑出来被人逮了,休要拉我下水,到时我只会说压根就不认识你。”
裴凝莺弯眼笑着,走到姜瑟身旁去给她捏肩,很是一副献媚奉承样:“姐姐,就是想来问问万岁爷。”
一听“万岁爷”这仨字,姜瑟顿时脸色难看,推了裴凝莺一把,不準她再捏,语气很是刁难:“怎麽着,又想上赶着给万岁爷献媚?”
“怎麽能这样说呢?他是皇帝,我是妃子,我是他小妾,打听他的事难道不是天经地义?”裴凝莺义正言辞的模样,让姜瑟很是不爽。
万岁爷能是个什麽好东西!她姜瑟反複发烧那麽多天可曾见过他怜惜?可曾有问过她!?
思此,姜瑟呵笑:“万岁爷兢兢业业,一日万机,出入后宫顶天了也是去娴妃娘娘那儿,你讨好人家不仅无济于事,倒容易落得个惨下场。”
裴凝莺倒是听出这话外弦音。
姜瑟不得宠,万岁爷喜欢娴妃娘娘,去争宠娴妃就要弄你。
当下了然,裴凝莺笑得更深,挤出两个极浅的梨涡,两手一张便把姜瑟抱住,用脑袋疯狂蹭她,“姐姐,我可不想争宠,我就想和你当好姐妹,平平淡淡在后宫里活着!”
姜瑟手足无措,一时连要骂她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没羞没臊!”
“你我姐妹,这怎麽能叫没羞没臊。”裴凝莺放开了姜瑟,表情黯淡下来,轻垂着眼,眸中含水,很是扭捏的样子,“姐姐……其实我有一事相求。”
姜瑟整了整被她蹭乱的发簪,狐疑打量裴凝莺,“又是什麽破事?”
裴凝莺猝不及防地落了一滴泪,委屈巴巴:“姐姐殿里可还有閑散的丫鬟?我成日禁闭在殿,连一顿像样的餐食都没有,太医总说我气虚体弱,可谁又知其实是压根吃不上一顿饱饭,连送膳的嬷嬷也要落井下石,便想着,若姐姐殿里有閑散丫鬟,是否能派一个来送些吃食,哪怕一日一次也好,别人看见了也只觉是我们姐妹情深,断不会有旁言。”
说罢,她垂下头无声抹着眼泪。
看得姜瑟一愣一愣的,这人刚刚不是还在笑嘛??
“你,你别哭啊!”姜瑟大脑一片空白,直接站了起来,两手悬在空中,不知道该做什麽,“我又没说不答应,你你你,你别哭了!”
裴凝莺惊喜擡头,眼圈红润,“真的麽?姐姐你太好了!”
她又去抱姜瑟,不过这次姜瑟没反抗她。
以前她天天骂裴凝莺,说她没礼貌,骂她不中用,甚至在江南老家时,还跟着裴父一起骂她赔钱货,裴凝莺对此毫不在意,更不说哭。
今日却哭了。
想来裴凝莺一定在冷宫受了极大的苦。
姜瑟暗自伤神。
等到裴凝莺掐準点离开,姜瑟才回寝殿,刚躺下闭眼,突然反应上来。
裴凝莺在套她话,得知她并不受宠!
还有——她真的没饭吃?那她这麽久了怎麽还不饿死!
踏出姜瑟她殿的第一步,裴凝莺立即收回方才的楚楚可怜样,撑着把小伞融进黑夜,做贼般游走于偏僻宫道上,提着一个灯光微弱的小灯笼。
一回生二回熟,她绝不可能再迎面碰上获妃!
然后,她又看见了不远处几个太监擡着步撵,旁边几个提灯的宫女。
这娘娘绝对脑子有病,就爱大半夜外出。裴凝莺腹诽她,正想着往哪边躲,腕上一温,一股力拉着她躲进了一处假山后。
她下意识地张嘴想发出声,却被食指抵唇,生压了那些话。
待到获妃那一行人风风光光走过,朝御花园方向走去,穿过月牙拱门,最后一丝光被门墙隐去,那食指才从裴凝莺的唇上撤离。
裴凝莺不急不躁观察眼前人,擡眉,不惊不喜,“玉太医,深更半夜在做什麽偷鸡摸狗的事?”
小灯笼就在两人中间,将玉观声完完全全暴露在她面前。
他发冠整齐,衣衫却有些皱纹,身上散着浅浅的蜜香,眼尾沾着她形容不上来的感觉。
总之,很奇怪就对了。
“小主不也在偷鸡摸狗麽?”玉观声笑道。
裴凝莺凉凉掀眼看向他,见他也理直气壮地回看。
她没说什麽,他亦不问,他不问,她亦不问他。
虽然不熟,甚至她有些许厌恶他,不过此刻的两人莫名达成一种默契。
两人声音之小,几近气声,又藏在假山后,属实很像一对半夜私会的野鸳鸯,而实际上,这附近确实偶尔有结为对食太监宫女出没。
所以,仇凛英觉得假山后就是一对野鸳鸯,他站在月牙拱门后看得清清楚楚,但他不想管。
“哟,仇凛英看什麽呢?”获骊坐在步撵,语气轻佻,随着仇凛英的视线看去,恰好看见两个人散了。
那小灯笼灯实在太暗,两个人的脸都看不清楚,特别是高的那个人,他没有灯笼,几乎与夜黑成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