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府中有一别院,可让她住。”景晨回想着当时自己说的话,回答,“她刻意来接近我无外乎就是想要知道司马府后院内容,我已如她愿,她却拒绝了我。这让我很是看不透。”
欲擒故纵?
长安心机深沉,她只身来燕国,一举一动赫然都是为了问筝姐姐。此刻问筝姐既已经开口,愿意令她入司马府,她却拒绝了。苒林唯一能够想到的便是欲擒故纵,她不只是要入司马府,她还要旁的。
那问筝姐姐有什么可图谋的呢?钱财?还是她这个人?亦或者,让段毓桓同司马家离心?这些都用不着她一个堂堂长公主隐姓埋名,入烟花地,故作可怜来吸引问筝姐才是。
苒林凝眉思索着。
既然苒林能够想到,景晨自然也是想到了。然而很奇怪的地方在于,即使知道长安是在欲擒故纵,故意拒绝她,以图谋更深的东西,但她心口仍旧是微微发涩,一想到她在回风阁中庭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心头泛酸。
不能控制自己的心绪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心绪被另外一个人所牵制,更是让景晨下意识地感到胆颤。
“问筝姐,你对长安……”
景晨抬眸望天,几近十五,却也无月。天色黝黑不见一颗星光,只有阴阴沉沉还在下的绵绵细雨。
父兄多年前便叮嘱她要注意长安,这些年她自是将探子都插到了南楚朝野之中。长安其人,她称不上多么了解,却也算不得陌生。长安无疑是一位心机深沉、手腕强硬的出色的谋略家,可她所见到的、认识的长安,伪装之下会全无真心吗?
那份孤寂与挣扎,也是全然做戏吗?
景晨不愿这样去想。
“我不愿她受折辱。”景晨面色逐渐柔和下来,一双黝黑的眼眸直接看向西江麓。她的眼眸素来沉着冷清,现下终于是染上了些许看不明白的情绪,看着极为和煦,“我曾同人讲过,若是可以我愿造金屋,将长安藏起来。此言非虚。”
苒林抿唇,她已经知晓景晨后续要说什么了。
“司马府需要新一代家主夫人,而我,也只想她做我的正妻。”
燕国大司马的正妻,是南楚的长安长公主。
这想法甫一出现在西江麓的脑海里,她就觉得骇人听闻。此刻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问筝疯狂。
“她需要我。我虽不知她的目的,但若是能够互相钳制,互惠互利也并非不可。苒林以为如何?”景晨笑了笑,丝毫没有将苒林方才的表情放在心上。
她做了决定的事情,无人可置喙,更不可反对。
如此,苒林也便没有了旁的话语。她重新跪起,俯身道:“麓晓得了。”
·
回到卧房,景晨在床榻上躺下,合上眼,耳边尽是雨水铺在窗户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声响。
她闭着眼,想入睡,可无论怎样,她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萧韶站立在中庭的模样。她一身轻薄的短袄,身形一如往常般瘦削,与苍白的面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乌黑的发丝。素来精致的大小姐,发丝凌乱,面色微红。
她可是公主啊。
纵使被多方掣肘,可她到底还是高高在上,受人供养的长公主殿下。
为何要来燕国?为何要受这洋罪?为何拒绝她的提议?
是生她的气了吗?
她会否离去呢?
想到那方清瘦的身影,在苍茫的雨夜中一点点远离自己,甚至变成微末的一点。没来由的,她想到了梦境中的青衣女子。长安会否也像是那个青衣女子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像是从未来过一般?
景晨忽地坐起身。
她不愿。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不管她要她什么,不管是真生气还是在做戏,她都不愿长安离去。
她在榻上坐了片刻,心绪越加烦乱,索性抓过刚刚脱下没有多久的衣衫,匆匆穿上,推门而出。
细雨下落,密密地砸在她面上的白玉上。不顾风雨,亦不顾他人目光,她运功而行。几息之间,便已经到了回风阁上方。
回风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躲开暗探,景晨小心翼翼地在房顶上找寻着长安的卧房。
此举当真是放浪,若她是男子,这便是坏了长安的清誉。要是过往,她或许还会在意些许,可今日她已经顾不得这些,她只想知晓,长安是否真的欲同她分道扬镳,不再图谋她。
找过一间又一间旖旎又奢靡的卧房,在一处僻静的角落,当真让景晨找到了长安的卧房。
她飞身向下,轻声落在房门口。
卧房内,长安闭着眼,无论如何都睡得不安生。前日昏睡过去后,醒来她便发觉自己的身形有异,是以告知碧琴她来了葵水,可只有她自己才知,及笄多年,她并无葵水,亦无生养的能力。
每每都是月圆之夜才有此等疲累的时刻,如今为何会提前了呢?
恰在此刻,听到了房外轻微的声响。她睁开眼,眸光沉静,思考着会是谁深夜前来。
今日之事,若是她心中毫无波澜,那当然是骗人的。她自小锦衣玉食、受人尊崇,来之前想过会遭到非议与重重试探,但当真的面临此事时,她才恍然发觉,她高高在上时日甚久,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同真的萧氏女感同身受。
比起燕人的诋毁与侮辱,莫名的,她更为生气的是齐晨。
又是那副宛若救世主般的语气。
萧氏女虽常示弱,但到底也是官宦嫡女。以齐晨聪慧程度,如何能不知她伪装下的清高。偏生要让自己的好妹妹前来捣乱,还用二百五十两白银折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