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今后要背负上怎样的代价,至少,再无后顾之忧。
沈寂洗了个澡,饿得眼前一阵发晕,吃过一点东西才好些,坐在写字台前,脑中不期然又想起那件红雨衣。
他正在构思的故事中,杀人犯就是穿着一件红雨衣。
看着洋洋洒洒的稿纸,沈寂经过漫长的心理挣扎,终于还是提起了笔。比起杀人犯脱离故事,他更愿意相信巧合。
如今,不管是长着男友的脸的邻居,还是身穿红雨衣的杀人犯,沈寂必须相信这一切是巧合,否则他无法说服自己。
沉浸故事中忘记时间,掌心针扎般的痛感将沈寂拉回现实,草稿上笔迹狂野潦乱,从指缝流下的血液滴在纸张上,洇出一小片深褐色的污渍。
沈寂拆开纱布,发现已经化脓,破裂的伤口流出浓黄色的秽物,率先污染纱布,而后血液横贯掌心流出。
不小心划破手掌以后,沈寂没当回事,只等它自己痊愈,如今伤势恶化,也算自食其果。
起身洗去凝固的污渍,稿纸上的血迹却无法清理,稿纸的存在是为了书写故事,可字体躺在其中,被牢牢禁锢。那么人物呢,人物也会被牢牢禁锢吗?
沈寂在一个抽屉里找到医药箱,却发现里面只有空瓶子,可他根本没有使用的动机和记忆,所以是谁动用了药瓶?
明明在自己的家中,沈寂突然间感到毛骨悚然,好像误入了某种野兽的巢穴,黑暗中一直有双眼睛在窥视他。
原本的安全屋变成恐怖巢穴,沈寂的第一反应是离开,然而拉开房门的瞬间,更大的恐怖直面而来。
男友的脸挡住他全部出路,那么近的距离,仿佛之前一直贴在门外偷听,还来不及后退一样。
沈寂被吓得后退一步,更大力捏紧门把,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他进来。
他盯着对方的脸,试图找到与记忆中有出入的地方,那样就可以证明此人并非男友死而复生。然而失败了,那张脸与记忆中一模一样,连身上穿的黑色长领上衣都与男友如出一辙。
视线滑下下颌,在即将落入被领口覆盖的脖颈时,对方开口了:“老师,好久不见。”
沈寂微微皱眉,得以顺理成章移开视线,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这样说。距离对方站在相同的位置,自称为刚搬来的邻居,才过去不到二十四个小时。
深思对方的行为显然不明智,沈寂发出质问:“你在干什么?”
邻居露出笑容,举起手中的托盘,那笑容在沈寂看来虚伪至极,“我来给老师送药,老师的手掌受伤了,今天有好一点吗?”
他的脸配上他的笑,沈寂能想到的只有无害,然后发觉他竟意外的年轻,一点也不像那个诡计多端的杀人犯。
是了,从警察离开之后,沈寂就开始怀疑他了。
我会成为老师的共犯
沈寂心中惴惴不安,猜不准对方是来试探,还是表达邻里间的友好之情。
如果对方是红雨衣,昨夜沈寂逃进三楼,哪怕红雨衣没看见他进了哪扇门,但身为邻居却心知肚明,居住在三楼的只有沈寂和这个刚搬来的邻居。
如果对方不是,为什么又藏在门外偷听?
沈寂还是更倾向于前者,对方带着试探的目的而来。
担心心中所想被一眼看破,沈寂垂下眼,生硬拒绝:“不用,好多了。”
“……为什么害怕我?”恐惧被一语道破。
为什么?明明避开对视?明明低下了头颅,垂下了眼睛,为什么仍会被一眼勘破?!
沈寂不知所措,下意识否认:“没,我没有……”
“因为上午那两个警察吗?”
沈寂愕然抬头。
邻居面无表情,半垂着眼,仿佛在看一只蚂蚁,眼底是对所有生物漠不关心的本质。
沈寂觉得这个眼神特别熟悉。
可他没能完全想起来,邻居已经换上微笑的面具,“不瞒老师,昨夜死去的房东是我名义上的父亲,作为他遗产的继承人,我被怀疑情有可原,今天一整天都在警局,之所以会好好配合,也是为了摆脱嫌疑,不过,相信老师很快就会看到真相的。”
“你做了什么?”沈寂脱口而出。
那张令人生厌的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完全没有被怀疑的愤怒,“老师的手受伤了,我来给老师送药。”
这是明目张胆的警告。
他昨夜撞见了红雨衣,红雨衣又何尝不是撞见了深夜回归的他?双方都没有真正看到彼此的秘密,但双方又互为牵制,把柄已然交付对方的手中。
无奈之下,沈寂做出让步,拿走了托盘上的一个药瓶。
邻居叹道:“真任性啊。”
沈寂眼皮直跳,一把接过那个碍眼的托盘,咬牙道:“这样可以了吧。”
邻居眉开眼笑。
目睹对方回到隔壁房间,沈寂脸上重新恢复冷漠,若有所思。
察觉到什么,沈寂忽然朝走廊右侧看去,一个趴在门上偷看的矮小身影被捉个现形,可对方丝毫没有惊慌,与沈寂遥遥对视一眼后,关上了门。
那扇门不是来自公寓楼第三层的任何一间,而是来自楼梯间。
不常走动,唯一熟知的邻居还是昨天刚认识,沈寂并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孩子。
一楼住着房东,二楼从未看见住户,三楼是自己和邻居,那个孩子只能是来自楼上。
等等……不对……不对!房东住在一楼,如果红雨衣是杀害房东的凶手,为什么却从楼梯上下来?!
一股凉意顺着脊椎攀上后背,在脑海里轰然炸开——除非,公寓楼里还有第二个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