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偷瞄了费伊一眼,垂下眼帘,怯生生地说:“您好,夏普太太,愿上帝保佑您。”
看到莫莉奇怪的表现,玛希非常纳闷:“莫莉,你怎么啦,上次拜访戴维斯太太,你不是表现得挺不错?别扭扭捏捏的,抬起头来,大声问好。”
莫莉却没有听话,反而将脸埋进玛希的裙摆,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费伊非常惊讶:“是我哪里吓到这个孩子了吗?”
费伊·夏普活到这么大岁数,头一次见到有小孩子这么害怕自己,她是位胖乎乎的、极有亲和力的太太,活像一块松软的海绵蛋糕,孩子们都很乐意亲近她,她一向自得于此,可莫莉的反应开始让她感到不太自信。
玛希脸上有点挂不住,自家孩子的表现让她觉得脸红,她弯下腰,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莫莉,我不认为你是个胆小的女孩。”
莫莉又瞟了费伊一眼,小声说道:“因为——因为夏普太太是个巫婆,我不敢同她说话。”
“胡扯!”玛希立马变了脸色,“你从哪里听来的,谁告诉你夏普太太是巫婆?净胡说八道,谁敢传播这样的谣言,上帝要叫他的舌头生疮,连喉咙也一块儿烂掉!”
佩里露出大事不妙的表情。
果然,莫莉老老实实说:“是佩里说的呀,他说他只偷拿了储藏室的一点点食物,手脚做得很隐蔽,没想到依旧被他姑妈逮到了,一定是因为姑妈是个巫婆,不然不可能被发现。”
话音未落,佩里撒丫子开溜。
孰料费伊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这小子的耳朵。
费伊面露冷笑,“好哇,佩里,原来你心里是这么想的我,我为你含辛茹苦,你却在外面传播我是巫婆?”
“不,姑妈!”佩里垂死挣扎,“我没有说过这种话,是那丫头污蔑我。”
“那你干嘛要心虚逃跑呢?”
“呃——因为我怕你相信她说的话?”
“怕我相信她说的话?”费伊咬牙切齿,“你把我当成老糊涂了吗,你这鬼话连篇的孩子,我今天非得揍你不可!”
“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这么做,姑妈!嗷!别这么做,姑妈!这可是教堂门口!嗷!上帝看见你在祂面前实施暴行,嗷!会认为你不敬神的!别打了,停手吧,还有那么多孩子看着呢——嗷!嗷!!嗷!!!”
佩里的花言巧语完全动摇不了费伊揍孩子的决心,他被气头上的费伊敲了个满头包。
挨揍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人,包括班上的同学,都看见佩里被姑妈敲得满头包,这叫他威风扫地,大觉耻辱。
佩里仇恨地瞪着莫莉,认定这个“告状精”是故意的,她故意说出那种话,好叫他当众出丑!
好深的心机!
莫莉不甘示弱,反瞪了回去。
两个孩子眼神交战,激烈厮杀,假设目光能够杀人,想必此处早已尸横遍野。
佩里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报复回去,没有人可以在“陷害”他佩里之后安然无事,等着接招吧!
教堂的长椅上坐满了人,人们如痴如醉的听着牧师讲道。——其中……
——其中并不包括莫莉。
对小孩子来说,听牧师讲道是这个世界上最乏味、最沉闷、最无趣的事儿,莫莉觉得无聊透顶,她痴痴望着窗外,心儿早已插上翅膀飞了出去。
在这热烈而美好的夏季,草是绿的,花是红的,天空是瓦蓝的,你可以看到红脖子的知更鸟站在高大的橡树上,一脸陶醉地引吭高歌,欧柳莺神气活现地在田野上空盘旋,从各个角度展示它们漂亮的灰绿色披风,圆滚滚的鹪鹩翘着屁股,竭尽全力搔首弄姿,常年戴黑帽的黑顶林莺在枝条间蹦蹦跳跳,偶尔低下头给自己梳理羽毛……
世界浪漫多情,更衬得教堂里的气息如此苦闷,莫莉忧愁地叹了口气,觉得牧师的经文念得又臭又长。
有一条举世皆认的公理:当人必须安安静静坐着不动时,身上就会发痒。
莫莉的脚板心开始痒了起来,并在很短的时间内痒到了一个难以忍耐的程度,可她总不能在教堂里脱了鞋子挠痒痒,只能偷偷在地上蹭一蹭,缓解这股奇痒无比的感觉。
细微的动静惊动了玛希,她严厉地看了莫莉一眼,用眼神告诫莫莉认真听讲,不许胡闹。
莫莉只好忍着瘙痒,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乱动。
可这反而更加激发了痒意,腿、屁股、胳膊、脊背、眉毛、耳朵、头顶……甚至连头发丝儿和骨头缝都开始痒了起来,并且愈演愈烈,像有许多小虫子在身上乱爬。
这简直就是一种酷刑,莫莉就是那个必须忍耐酷刑的可怜孩子!
何等可怕的煎熬,哪怕是耶稣——能够忍耐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痛苦,也未必忍受得了这种无休止的瘙痒。
解决痛苦的办法很简单,只要离开座位,离开教堂,瘙痒就会立刻消失。
莫莉有这方面的经验,很清楚该怎么解决问题,但玛希不会允许她这么做,所以她只能不断地忍耐着,一直忍到牧师什么时候结束又臭又长的布道。
时间在这个过程中无限延伸,每一秒钟都像一万年那么漫长,莫莉烦闷极了,她的耐心达到了顶点。
这时,坐在她后面的佩里正鬼鬼祟祟地准备干坏事——先左右环顾一圈,很好,大人们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牧师布道,没人在意他的小动作。
佩里抓紧时机,从兜里掏出一个嗅盐瓶——或者说曾经是个嗅盐瓶,如今则是关押可怜囚犯的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