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绵韵说到这里,促狭地看向来仪,“——要我说,你们两个还真是有缘,你刚回来没多久,他后脚也跟回来了,连这随时失踪的野马脾性都相似得很!你俩刚才是不是在一块呢?”
逗弄人的话一说完,绵韵当即退后一步,以防自己这妹妹恼起来动手动脚。郑来仪却没什么反应,拉起她的手转身朝内院走,一边语气平静道:“我和他怎么可能在一块,我都不知道他回来了。”
郑绵韵任她拖着,一边絮絮地转述着方才听来的消息。
“最近叔山家真是喜事连连,平野郡王刚获任命,叔山柏又被左仆射大人看中,举荐去了礼部,在鸿胪寺任职。”
“不错啊,是个好去处。”郑来仪淡淡道。
“是啊,可是容夫人一直很遗憾的样子,连连说大郎没能成为父亲门生,感觉可惜得很。”
郑来仪垂着眼不说话。
叔山柏成了房速崇的门生,此后便跨入了和郑氏不同的阵营。叔山氏刚在朝中站稳脚跟,承担不了得罪郑国公的后果,为与国公府维系好关系,容氏自然是要有所表示的。
郑来仪突然拉过郑绵韵的手:“你真的想好,要嫁那杜境宽么?”
郑绵韵的脸腾一下便红了:“你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
郑来仪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既然要嫁人,不如嫁给你中意的。否则让人趁虚而入,没得恶心了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有喜欢的人及早下手的意思。”
经过这些日子,郑来仪也想通了,她或许不应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干涉姐姐的因缘,就算杜境宽前世为虎作伥,成为叔山氏造反的帮凶,不代表这一世仍会如此。更何况,他们二人前世婚姻相谐,不算不圆满,倘若自己一意干涉,反而有矫枉过正之嫌。
姐妹俩一边说着话,一同跨进前院。不远处的长廊里,李砚卿和容夫人站在廊下,正作道别状。叔山柏站在容夫人身后,恭顺的小辈姿态,姿态温驯,带着春风般和煦的笑意。
郑来仪此刻没来由地觉得,这对精致无暇的母子,有些假。
郑绵韵一路思索自己妹妹的话,突然放缓了脚步,问郑来仪:“所以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郑来仪握紧了她的手:“若你想好,我去找他。”
绵韵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突然泄了些,犹豫着道:“……这样不好吧?”
郑来仪笑起来:“你以为我去找他干什么?逼他上门提亲?咱们好歹是郑家的女儿,我怎可能做出这样没品的事!”
“那……你要做什么?”
郑来仪抿起嘴,冲着绵韵笑了笑,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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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行香祭祀结束,一辆辆宝马香车流水般出了霄云寺,踏上夕阳中的山道。
国公府的车马被负责京畿防卫的禁军卫队严阵护佑着,郑远持和郑成帷骑马当先,女眷们的马车则跟在后面。
“国公爷!”
郑远持勒马,转身看见袁振一袭红衣,从小道上过来,马蹄匆匆,没一会便到了面前。
“袁少监。”
郑远持笑着颔首,“您今日也是来庙里行香?”
袁振叉了叉手,自嘲道:“国公爷莫要取笑我,咱家是没根的浮萍,我那死去的爹娘这会子还不知投胎去了哪个地方,家祭行香哪里轮得到我!这不是大老远看见您的车马,来打个招呼!”
郑远持笑着转头:“嘉树,怎么不给袁少监请安?”
郑成帷便要翻身下马,却被袁振伸手虚虚拦住了:“哎哎——使不得使不得!!”
他一夹马肚,朝着郑成帷靠近了些,满眼的赞赏与钦羡,“许久不见二公子,这等少年英雄气度,不愧是国公府的好儿郎,叫咱家看了真真惭愧煞了!”
郑成帷看着满面堆笑的袁振,压抑住心头的一丝不适,叉手恭谨道:“袁少监谬赞,成帷愧不敢当。”
“嗨!二公子别和我客气,往后咱们在一处,但凡遇到什么事,只管告诉咱家!”
郑远持含笑道:“袁少监别惯坏了我这不成材的儿子,有什么苦活累活,只管让他去干!”
国公爷越是这么说,袁振心中越发谨慎:“那怎么能?二郎来到禁军是享福的,我必定当成金疙瘩一样捧着,决不能让他磕了碰了一点!”
郑远持将袁振的态度看在眼里,微笑不语。
兵部衙门虽然扼要,但如今的情形下已然势弱,郑远持为儿子的前程考量,始终在为成帷挑选合适的去处。禁军为天子近卫,地位远非他军能比。在国公爷的安排下,立秋后郑成帷便要离开兵部,去禁军任职。
禁军之中不少是像郑成帷这样家世显赫的良家子,身为禁军统御,袁振应对这样的子弟驾轻就熟,今日也是远远看到国公府的车队,才来套个近乎。
当然目的不仅于此。
袁振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压低声音问郑远持:“听说,这新任的禁军指挥使人选,是陛下钦定的?”
叔山梧不足弱冠,便成为最年轻的正四品武将
郑远持微微扬眉:“袁少监是说谁?”
其实袁振要问的是谁,他心中如明镜一般。
大祈中枢如今的格局,左、右仆射房郑二氏隐隐对峙,在六部各有势力范围,而袁振手下的禁军则成为怀光帝制衡房速崇和郑远持的第三支力量。
郑远持将儿子送进禁军,看似是在向袁振示好,实则是看中了禁军身为皇帝心腹的地位。他对袁振狐假虎威的气势,虽不如出身清贵的房速崇表现得一样明显,内里也是极为看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