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娟提着她的耳朵,让她跟孙福生一起在门口站着,还说以后要孙福生把工资全部上交,看他还敢不敢乱花。
“对不起,爸爸。”她把双手鞭在背后,小小声地说。
孙福生只能叹气:“没事啊,果果,妈妈气完了就好了。”
果果不说话了,低头吧嗒吧嗒掉眼泪,“这个妈妈一点儿都不好。”她呜咽着说。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用脚尖踢空掉的塑料瓶子,泡泡水很快就蒸发了,地面上只留下淡淡的水痕。
孙福生往大门口看了一眼,陈淮心想反正现在自己也成鬼魂了,他看不见自己,于是躲也没躲,没成想他冲着这边说了话:“你找哪家啊!”
陈淮愣了一下,听见秦瑶接话:“我住对面石油大院的,刚搬进来,就想着走动走动,多认识点儿人。”
孙福生点点头,没说话了,陈淮古怪地盯着她:“怎么你有实体我没有!”
秦瑶耸肩:“死人有死人的世界,你又没死。”
被看见以后,秦瑶也不好继续逗留,只得先回去,一般到傍晚的时候,院子里的人都会搬个板凳聚在院子门口吹风聊天,到时候再过来凑热闹就不至于惹人怀疑了。
“你在这儿有房子”陈淮问她。
“有啊,估计是我死后谁给我烧的钱吧。”
陈淮没说话,秦瑶就狐疑道:“等会儿,我这么说不会更坚定了你想死的决心吧!”
他冷冷道:“我想要的东西还没得到,没那么想死。”
秦瑶觉得也是,陈淮目前还没有得到妈妈的消息。
秦瑶拿钥匙转开家里的门,陈淮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反正我死了也没人给我烧钱。”
“会有人给你烧的,至少有一个吧。”她默默说。
陈淮看向她的目光很奇怪:“你还有写轮眼不成,能预知未来!”
秦瑶移开视线:“安慰你一下而已……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天沉下来一半,整个世界的人都像是被缓慢地装进了一个密封的匣子里,一口一口被暗色吞噬。她指尖拎着钥匙,银色的鱼尾挂件慢悠悠地晃着,刚抬头看了一眼,天就完全黑了。
时间的流速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就像是npc的人生也只是受到世界主角的牵制而已,他快就快,他慢就慢,本来陈淮还打算问一下按照现在的时间线是不是要在这里待几十年一直到孙福生跳楼,现在看来应该是不需要了。
石油大院里住着几户附近石油厂的家属,最里间那个最大的屋子是秦瑶的,她没有来历,也没有父母,一个人孤零零地住了进来,邻居的婶子都以为她父母出了事,说她怪可怜的。
陈淮站在她靠窗的木桌边上,低垂着眸子,指尖牵动几张纸页,那本日记本上还是没有出现一个字——除了扉页上那个奇怪的书名。
这个屋子给人的感觉很像他自己的那间小出租屋,尽管面积大了不少,但是家具摆放的习惯都跟自己如出一辙,不知道是哪门子默契。
秦瑶家里还有一个半人高的书架,就那么放在潮湿的地面上,书架上摆了很多书,有很多并不是这个年代就发行的书,也出现在了她的书架上。
封皮已经很旧了,陈淮粗略扫了几眼,有很多推理类的书籍,大多也都是社会派推理类的,本格类的少,看样子她对那种类型并不是很感兴趣。
秦瑶随手把钥匙扔在书桌上,然后也站到书架前面,指尖慢吞吞从书脊上滑过,一本正经地哀叹着:“我生前应该是想当个作家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送了这么多书给我,还都是旧书,连本新的都不愿意烧给我,好小气。”
她像是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个本子上写了个书名,说不定就是我打算把日记手稿发给出版社帮我出书。”
“也常有这种类型的书吧,比如《安妮日记》,犹太人写的日记体,也很出名呢。”
陈淮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人家写的有历史意义和时代背景,我们生活在和平年代,能写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秦瑶侧头看着他,陈淮看见她不断眨动的眼睫毛,跟池塘傍晚被晚风吹荡的芦苇丛一样,慢悠悠的,带着股惬意的闲情逸致。
“我们的生活很平静吗不见得吧。”
“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怎么能知道自己以前过得好不好。”
“直觉吧,感觉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过得都没那么舒服。”她笑笑,“我要是过得好,我们俩见面的时候我就不会在飘在天上了啊。”
“对了。”她指尖划过书架上一本深绿色封皮的书,抽了出来,又开始乱七八糟地猜,“你知道《将死未死的青》吗说不定我们也是一样。”
她看着陈淮的眼睛,“我是你的幻觉,是你的本心。”
如果不是碰不到她,陈淮觉得自己现在应该会翻个白眼再用手指把她的脑袋顶回去,看看里面会不会倒出水来。
“我的另一个自己也不可能像你一样蠢。”
没有手机和电视,没有任何娱乐方式,陈淮让秦瑶随便给他抽了一本书,正好就是秦瑶刚刚挂在嘴上的《将死未死的青》,主题是校园霸凌。
他把书桌边上的靠椅拖出来,靠坐在上面就开始懒散地半阖着眼睛看,偶尔还打几个呵欠。
这屋子在角落,路灯的光是从门口照进来的,窗户是背面,一点儿亮色都没有,就煤油灯那点微弱的灯光,照得人眼睛又干又疼,陈淮看了几行就懒得看了,觉得无奈又无聊。
他扔下书,刚想出去看看情况,秦瑶正好从门外进来,手里还捏着啃了一半的西瓜,看样子已经跟职工大院的老太太们打成一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