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老三腿脚痛得厉害,整日足不出户,买卖田地的事阖家上下都瞒着他,如今瞒不住了,始终是要说的。
俞知光和薛慎只走到桃溪村西边河岸。
“春娘,我不打搅你们一家商量,明日去刘东海家之前,我再来村口同你汇合。”
“好,多谢大娘子。”周春娘心头惴惴,想象着丈夫会有的反应,没有留意告别后,俞知光二人并没有走远,反而跟在了她身后。
戴家院子里。
戴老三听完了事情始末,沉默得就像腿刚受伤那时。
周春娘折腾一上午,身心疲惫,躺在屋里,听到丈夫艰难地拖着一瘸一瘸的腿,走向厨房。
“你干嘛去?”
“饿了,摊块饼。”
她闭眼,过分的安静中有磨刀声,炸得她头皮一麻。
周春娘冲出屋门,看到戴老三已在院门,破洞旧棉袄的下摆,露出磨得雪亮锋利的镰刀一角。
“你干嘛去!疯啦!”
“我没疯,这世道疯了,明明是他刘家黑心坑骗,还要你去做帮工大半年抵债!老子烂命一条,跟他拼了。”
周春娘拦了两把没拦住,声音冷了,“戴盛业你这条瘸了的腿,非得这种时候才能立起来?”
戴老三不可思议地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你瘸了的腿,我说你瘸!自你伤退下来,全家战战兢兢不敢往你伤痛上说一个字,纵着你成天成夜躲在屋子里舔伤,家里什么境况你不知道?腿瘸了难道连骨头也瘸?我当初嫁的汉子是你这样的吗?”
周春娘痛痛快快骂了一顿,最后掩面哭起来。
戴家泥瓦院子的土墙外,齐齐整整码了一排草垛。
俞知光藏在墙下,准确地说,是薛慎藏在草垛间隙,她藏在薛慎怀里,从头到脚还裹了一件薄斗篷,防虫。
听见春娘哭声,俞知光松了一口气,小声对薛慎说:“这下没事啦,他们肯定吵不起来的。”
薛慎不接话,她就用脑顶轻撞他肩头,小动物似的。
土墙一侧,刀具哐当一声,像是被扔在了地面。
紧接着是戴老三略显笨拙的安慰:“别哭,春娘你别哭,我陪你去刘家帮工。不就是做个一年半载,他要敢对你动手动脚,我瘸了都一样跟他拼命。”
“其实不……不用这么久。”周春娘抽了抽鼻子,也不太确定,“大娘子说要是顺利,明日就通通解决了。”
夫妻俩都镇静下来,不再冲动闹事。
俞知光拱了拱薛慎,薛慎拂开掩盖在身上的草絮,带她悄悄离开了戴家院子,直至河岸边。来时完全没想过,从前做斥候学的探听本事,有一日会拿来听夫妻墙角。
“那么担心,早直接跟进去说清楚。”
“我跟着进去,他们看在你的面子上当然不好多说,可背地里,要是春娘又受了委屈埋怨,我总要知道的。”
村里气候又比城里冷些,俞知光冻得鼻尖泛红,帽兜罩得严严实实,鹅蛋脸只有巴掌大,更像个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