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监所的后院里。
裴光年跪在裴家老太太跟前,郑重的缓慢的磕头。
“好了,起来吧,今天晚上就是团圆饭,不必如此。”老太太说着,强忍着眼泪,扶起裴光年,裴角角这时候上前,对着裴光年乖巧拱手,“孩儿拜见父亲!”
“起来,角角!乖角角!”裴光年抱起裴角角,心头又酸又疼,他离家出征前,角角的脸是圆圆的,不过四个月而已,角角的脸就这么瘦了,还有这神色,裴家的小嫡孙,最是顽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巧……
“父亲!”裴角角仰头,对着裴光年开心的一笑,“他们都说父亲死了!可我不信!我问了老爷,老爷说父亲一定是在某个地方保护着我!”然后,父亲真的来了!老爷真是厉害!
裴光年怔了怔,随即抬手轻轻拍了拍裴角角,“嗯,老爷说的对,不过,角角,要喊大人,不能喊老爷。知道吗?”
裴角角歪头,疑惑,“可是老爷说,让我们喊他老爷就好。”
裴光年,“……”哪有人喊老爷的,也就曹兵他们是因为长年在幽山与世隔绝……才会这么的乱喊!罢了。小孩子,他不予争辩!
一旁的范云霜目光温柔的看着裴光年,轻声说着,“大人极为和善,常常给角角他们吃糖,也常常与他们一起玩,但大人极为守礼,从不轻易踏入这个院落,有事,也是让林澜护卫或者孙大夫前来转达。”
裴光年点头,目光柔和的看着范云霜,“我知道了,你受苦了。”
一句话,让范云霜差点哭了起来,但强忍着,只是笑了笑。
随后,吃饭用膳,默默和闹闹也一起过来吃,吃完了,范云霜带着角角退下,厢房里就剩裴光年和老太太了。
“让你清洗夜香坑,真的是责罚太轻了。”老太太忽然神色严肃了起来。
裴光年,“……”
“你可知道,若没有林大人,你此刻来幽山见到的,恐怕也就是我们五人的尸首了。”老太太一边声音低哑,一边慢慢的将最近的事情一一仔细的讲来。
待讲到按照律法,年后,他的妻子范云霜生下孩子后就必须处以极刑,是林三春冒险上报了她们五人在雪灾中死去的公函,才保下了她们!裴光年猛然站起,神色复杂。
老太太看向裴光年,叹息一声,“他本不必如此,但他还是做了。为的,就是让我们活下去。此恩此德,你需永远谨记!”
裴光年重重点头,哑声开口,恭敬跪下,“儿子记下了。”
“起来吧。说说看,你去见了天牢那位了?”老太太让裴光年站起,一边温和问着。
“是,萧公子宣召我去。”裴光年低声说着。
老太太微微惊愕,“你说……宣召?”宣召是当年萧琞以亲王的身份做首辅时,才可用的词!
“萧公子如今威严甚过当年,母亲,他让我重铸长风军!”说到最后,裴光年有些隐隐的激动。
老太太怔了怔,微微的攥紧了拳头,长风军,是裴家先祖当年所创,跟随大周皇帝东征西战,立下赫赫战功!可北地一战,裴家的长风军几乎全灭了……如今天牢那位让她的仅存的这个儿子重铸长风军!
——这是……一个机会……洗刷裴家冤屈的机会,可也是说明了……那位,需要兵权!
老太太看着裴光年脸上的坚定神色,心头长叹一声,压下满心的忧虑,低声开口,“你都想好了吗?”
“母亲,我们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为了父亲和哥哥们,为了我七万长风军,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必须走上这条路!这也是为了角角,为了大嫂二嫂肚子里的孩子,为了我们裴家的将来……”裴光年声音喑哑,“我知道,萧公子萧琞如今不是当年的萧琞萧首辅了,可是,那不算什么!母亲,你可知道,我,我是被父亲和大哥打昏,装进了麻袋扔进了北河才活下来的……是十七他们告诉我,父亲和大哥发现战事不对,我们这边出了奸细,作战计划被夷国窃取,此战已经不可挽回,但我必须活下去,我只有活下去,才能洗刷裴家身上的那些污名!”说到此处,裴光年声音哽咽,眼泪止不住的掉落,“可,可我每每闭上眼睛就会梦见北地的那场战……七万,七万长风军啊……”
老太太此时已经泪流满面了,她死死的抓着裴光年的手,哑声开口,“好……你决意了,那也没有什么!我儿放手去做,不必顾虑我们!在这里,在幽山,有林大人在,我们很安全的。”
裴光年重重点头!
夜色深沉的前堂,林三春坐在书案后,一边写着画中事的故事,一边吃着果干。
白天睡太多的后果,就是现在睡不着了。
“大人!”
林三春抬眼,裴光年一脸严肃的拱手站在他的跟前,嗯?什么事?这么严肃?
然后,就见裴光年突然双膝跪地,重重磕头!
林三春吓了一跳,干嘛呢这是!“哎!哎!起来啊,有话好说啊!”
“大人救我裴氏,此恩此情,裴光年永世难忘!若将来大人需要裴氏,只需言语一声,裴氏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裴光年沉声说着。
林三春呆了呆,随即无奈叹气,“起来吧。不必这样。”
裴光年站起,再次躬身拱手。
“你这话我记下了,裴将军,我记得裴氏组训之一,是‘刀斧不向弱者’。希望将来不论何种处境,你我都能不忘。”林三春站起,拱手说道。
裴光年先是一愣,随即躬身,郑重拱手应下,“必定不负君之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