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泉拽住他的手腕,“别开车了,叫代驾吧。”
“没必要,就半个来小时的车程……”
“叫代驾。”谢泉一字一顿地说,一分都不肯退让。
事实证明,谢泉的判断是正确的。
代驾把车开出去还没有五分钟,陆南扬的额头已经滚烫到几乎放不下手的地步了。
谢泉没有更好的办法,幸好口袋里还装着几片酒精湿巾。他往侧边挪了挪位置,让陆南扬有空间可以枕着他的肩头。
“我真的没事,你不用管我……”
“把嘴闭上,不然我就把湿巾塞你嘴里。”谢泉毫不客气地说。
陆南扬被噎了一下,只好乖乖闭上嘴,被谢泉揽着靠在他的肩膀上。
谢泉的衣服上没有过多味道,只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闻上去有种干净的感觉。随后滚烫的额头上忽然传来冰凉的触感,冰得他难受地抖了一下。
“别动。”
谢泉的语气很不耐烦,但手上的动作却与之相反,轻柔地将湿巾往上调整了一下位置。
回到公寓以后,陆南扬的体温已经直线飙到了387度。
谢泉很快找来退烧药喂陆南扬吃下,又用毛巾蘸着冰水替他擦拭额头。
“再过两个小时如果没有退烧,我们就去医院。”谢泉站起来,准备把毛巾上的水再弄冰一些。
“谢泉。”陆南扬皱着眉抓住了谢泉的手腕,冲他摇摇头,喉咙因发烧而有些干哑,“不用这么麻烦,我睡一觉就好了,真的。”
谢泉转过身,把毛巾放回盆里,看过来的视线透着冰霜一样的冷意,“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陆南扬的脑子本来就被烧得有点懵了,现在更是反应不过来谢泉的话。
“人不会刚一感冒就发这么高的烧,现在也不是流感季节。”谢泉压着怒意看向陆南扬,“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不舒服的?去海边的路上?去学校接我的时候?还是更早,一天三趟跑着给我送饭的时候?”
谢泉以为,这段时间里如果有一个人要病倒,也应该是他。
开学到现在的这一个多礼拜里,他顶着戒断反应和糟糕的睡眠每天忙于医研小组的项目,即使这样,最后结束的时候也只是想痛骂一下中途把他扯进这件麻烦事里的导师。
但他没有想过,之所以他能保持这样的状态,是因为陆南扬每天三次要从政法学院一路赶来给他送饭。
谢泉是个很纯粹的利己主义者,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会先把自己的利益放在最前面,有余裕以后再去考虑他人的事情。
但他忘了陆南扬是个极端的利他主义白痴,甚至可以为了让别人笑一下,就牺牲自己的时间、精力和金钱。
而现在终于到了,连身体健康也要为之牺牲的地步。
“我没有……真的。”陆南扬拉起谢泉的手,在这个视角下,那双水汪汪的狗狗眼显得更无辜了,甚至带了几分撒娇的意思,“我前几天一直都挺好的,可能是今天下午吹风的时候有点着凉了,没事的。”
谢泉就讨厌陆南扬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纯粹、坦诚,毫无恶意,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又莫名从胸口里蹿出一股怒火。
他甩开了陆南扬的手,看向他的眼睛里有一丝受伤,“陆南扬,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你有事瞒我。你就这么双标吗?谁都不能骗你,但你就可以随便骗我,是这样吗?”
中和一下
听到谢泉的话,陆南扬愣住了,“我没有骗——”
身体两侧的被褥忽然一沉,谢泉毫无预警地压在陆南扬身前,单手撑在他身体一侧,灰眸在极近的距离下紧盯着他。
在他们交往之后,谢泉已经很少像这样毫不掩饰地展露他冰冷而锐利的锋芒了。
“别对我撒谎,陆南扬。”谢泉说。
他生气了,陆南扬想。
虽然他们从认识起就有各种大大小小的争执,但谢泉大多时候都是用讽刺或冷漠的态度回击,而很少表露出如此外显的怒意。
锐利的眼神压迫感极强,就连陆南扬想要稍微避开他的视线,也被钳住下巴迫使他不能动弹。
“我……”
谢泉在他面前抬起胳膊,衣袖的布料从腕间滑落,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清晰可见。
是那道咬伤,不规则的创面在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形成了丑陋的凸起。
“像这样的伤口,我身上还有很多。被打的、被抽的、还有我自己弄出来的。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更不会让人看见,我可以把所有的这些都藏得很好。”谢泉平静地看着他,“但是陆南扬,如果是你,我愿意把所有的伤口都给你看。”
陆南扬怔怔地看着他。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我愿意用全身心去信任你。”谢泉低下头,额头几乎和陆南扬的额头碰在一起,前额的发丝扫过后者的脸颊,弄得他痒痒的,“所以,别对我撒谎。”
陆南扬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难以抑制地上下起伏着,有那么一瞬间,谢泉甚至以为他会就这样落下泪来。
但是并没有,陆南扬低着头,半晌才轻声开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前段时间已经够忙的了,我不想再拿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去牵扯你的精力。”
无关紧要?
把他自己折腾到在半路发高烧,却说无关紧要?
怒意登时从谢泉的胸口往上窜,但又被他及时压制下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些刻在骨髓深处的东西有多么难以改变。
就像他曾经习惯性地伪装自己,将伤口层层包裹到溃烂,哪怕濒临绝境也要独自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