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原因早在送张涛进宫之后,章文昭同宁远就说过了。宁远既信章文昭,自然是将此事全权交由他来处理。
当日二人逛到天黑才回来,买的东西多是阿宝抱着,实在抱不下的才由章文昭拎了一些。进门前,宁远便恢复了往日的作风,步伐姿态做女儿模样,跟章文昭牵着手进了公主府。
天黑,全都翘首以盼的府内下人看不清宁远的脸,只能以他的动作姿态分辨他仍是女子。
锦绣率先迎了上来,接过了章文昭手中的物件,要走,被章文昭叫住。
“你同阿宝去分一分,哪些是殿下要的阿宝知道,剩下的都赏了。”
“是。”锦绣脸上闪过明显喜色,她已然瞧见了不少装脂粉的盒子,府里那些丫鬟们就更是欣喜了。
公主府用度吃紧,下人们每月能领到的钱只够勉强维持生计,半点油水都捞不到。可以前伺候的主子都是什么人,她们早就习惯了跟着打扮自己,如今到公主府越过越素净,不说涂脂粉,手都开始干裂了,如今能得赏赐,自然极好。
尤其殿下能看上的必然不会是一般货色,于公主还是嫌粗糙低劣,只是瞧着新鲜就随手买来看看,于她们却已经是顶好的货了。
不知是谁带的头,恐怕是担心锦绣一人将赏赐吞了,忙开始谢恩,周围便跟着响起一片附和声。
那些男丁也明白公主会看上的都是些女子用的东西,显然从中得不到什么好处,跟着谢恩的声音便显得稀稀拉拉有气无力。但也不算沮丧,本就没抱期待的事,现在也不过意料之中罢了。
唯有一人,远远看见这边的情形,眉头蹙起,身影片刻后消失了。
章文昭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当晚稍晚些时候,还不到睡觉的钟点,宁远梳洗一番换回女装,侧卧在卧房的软榻上清点着今日买回来的小玩意儿。
榻上一方小桌,上面摆着男子常用的折扇、男子佩戴的玉带钩组玉佩、几方男子发冠、一把一尺许长的短佩剑。
他一会儿打开折扇又合上,一会儿拔出佩剑在灯下细看。正在兴头上,外间传来阿宝的声音。
“殿下,账房乔先生求见。”
章文昭毫不意外,他早看见了,他们在给下人赏赐的时候躲在远处回廊拐角的人,可不就是这隐身许久的账房先生。
这账房先生对宁远倒是了解,来找人的时间拿捏得刚刚好,既不在他们刚回来宁远正因走累而疲乏之时,也不拖到再晚些要熄灯之时。
此刻正慵懒斜靠在榻上的宁远,最是放松,摆弄着小桌上的玉饰,又显出几分贵族特有的养尊处优。可不正是敲打的好时候?
“叫他去书房等着。”章文昭看过宁远的神情,朝外间道。
连章文昭都不知来历的人物,不知是敌是友,既然主动现身,是该好好会一会。
宁远颇为不舍地放下佩剑,起身换上正式些的衣裳,要走,佩剑又被章文昭塞进了他手里。
“?”
“殿下喜欢便拿着,还怕账房先生责骂你不成?”
“。”宁远一想也是,有章文昭在,且他们已经开始整顿公主府,他的确不必再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这公主府是他的,他才是最不该被约束的那个。
二人就这般一同去了书房,宁远坐上座,章文昭坐在他身旁。他给账房先生一个有话便说的眼神,手中漫不经心摆弄着佩剑。
账房先生面上不显,眼睛却明显放在了佩剑上,“殿下,恕老仆斗胆,不知殿下今日出府,花费多少银钱?”
“先生不必忧心,今日所出皆为本驸马自己的银子,没有占用府中开支。”
“殿下。”乔知并未理会章文昭,仍旧看着宁远。他像是忘了宁远不会说话一般,就硬要宁远给他一个回答。
“乔知,你这是什么意思?”章文昭语气沉了几分。
“老仆不敢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问殿下,往后这般,都要用驸马的银钱吗?”
“你是怕本驸马负担不起?还是觉得本驸马的钱殿下用不得?乔知,你想要挑拨离间也想些高明的手段。”
“驸马误会了,老仆只是怕殿下玩乐惯了,一旦驸马手头紧缺或是其他,殿下就要动用府上的银钱。老仆深知殿下不易,但还请殿下千万莫要玩物丧志。”
“乔知!”章文昭怒起,不过一瞬又恢复平静,“你是怕本驸马带坏殿下,沾染那些纨绔的做派?你未免也太不将本驸马看在眼里了些。你可知你今日这番话,本驸马随时能治你的罪。”
“驸马所拟章程中没有一条是说,下人进忠言要被责罚。老仆之心皆为殿下,明月可鉴。”
章文昭想着外面的确是明月当头,乔知这句“明月可鉴”还真是应景。
“不错,没有这一条。但你言辞诋毁本驸马,也是事实。还是你以为殿下识人还不如你清醒?”章文昭想看看乔知还能如何应对。
“所谓当局者迷,老仆只知有殿下,老仆只伺候过殿下,驸马为人如何,才进府几日,老仆的确不敢说清醒。”
伶牙俐齿。章文昭望向宁远,等着他的决断。
而宁远的回应是,将佩剑扎进了手边的桌子里。此举之意再明显不过,他不喜欢别人诋毁章文昭,不管是忠言还是挑拨。
但乔知却并未因此失望,承受着宁远的怒火,他俯身跪了下去,低着头不再与章文昭争辩,也并不认错。
“乔先生说得也有理,日久见人心,殿下不必气恼。”章文昭将佩剑拔出还给宁远,朝堂下的乔知道,“乔先生还是起来吧,你现在这样倒是更容易挑拨殿下与本驸马的关系了,本驸马当不起你这一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