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摸了摸自己干燥的脸颊,有些犹豫,来之前她常听其它姑娘说过,美人胭脂铺卖的都是上等的东西,虞半白手中的胭脂,膏体湿润,红中带紫,微微带闪,应是赤胶混珍珠粉所制。
她不是富家之人,并没有足够的脂粉钱,但碍于脸面,沁着头支支吾吾了大半日:“嗯……可是……”
虞半白窥出她的窘迫,笑道:“这胭脂我多做了一些,夏日里用油脂类胭脂的人不算多,近来天气炎热,搁久了易坏,姑娘是第一次光临美人胭脂铺,这般,虞某自己帮姑娘杀个价格,这盒胭脂,姑娘愿意给多少,就给多少。”
虞半白不缺银子,在这里开胭脂铺不过是为拔闷,姑娘听他这么一说,喜色上眉梢,掏出一个绿布收口的小荷包舊獨,回道:“我只有这么多……”
荷包颇轻,里头的银子不多,虞半白双手接过,不作掂量,也不打开来看,放进袖子里倒出里头的银子,再把荷包与胭脂一起递过去,给足了面子:“多谢姑娘今日光临美人胭脂铺。”
“日、日后若有银子,我还会来你这里买胭脂的。”虞半白温柔待人,不露不耐之色,不有嫌弃之心,那姑娘很是受动,收好胭脂与荷包,三谢虞半白后默默离开。
人刚走不久,虞半白还没来得及去想紫粉的事儿,铺里又来了一个人。
今次来的是一个约莫十七岁的少年,内里一件白色贴里,外穿一件碧泉绿小团花提花褡护,云袜方鞋,头戴小帽,手持一把大扫帚,站在门口,问:“请问,这里是招粪除工吗?”
来者是扫晴妖祢衡,如今正和乖龙长女苍小六走风月。
虞半白对他印象,准确的说是对那把大扫帚有印象。
祢衡常来这里买爽身粉,回回都带着扫帚,有时候扫帚上会绑着一条绿色的发带,买爽身粉也不知是给何人用,但爽快与钱,从不杀价。
如此爽快,不该会来这儿做粗活揾钱。
难不成是别有目的?虞半白暗暗怀疑祢衡的心肠不纯,但撩眼看祢衡一脸天真,他又觉是自己思想过于邪恶,忙笑回:“招。”
祢衡这才举步走进铺里,举着扫帚问:“那是从今日开始吗?”
说着眼睛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一点灰尘,他的眼皮垂下来,露出一点失望之色,说:“但虞公子的铺里很干净,我、我还是明日再来吧。”
“等等。”祢衡才十七,稚气半脱,眼皮一垂让人心生怜悯,虞半白喊住他,道,“店后的胞厨,你帮我扫扫吧,我会与你三十文钱。”
“啊,谢谢虞公子。”祢衡笑着行了一个礼,把贴里卷起二折袖儿,拿着扫帚去粪厨胞厨。
拾·泉先忒心虚嘴里说不清
相次申时,晴光垂垂变得火热。虞半白觉口热喉干,想吃那汁水清甜的青门绿玉房消烦止渴。
扬州的夏日远没有琼州的夏日热,但同样令人感到烦闷,今日胭脂铺的斜对面正好有卖水果的浮铺,瓜果齐全新鲜,卖水果的铺子,到了夏日的时候生意最好。
铺里有卖西瓜,绿油油的西瓜浸泡在冰水里,泡上半个时辰,瓜肉受冰,吃起来更加脆甜爽口,虞半白拿上银子到浮铺前。
水果浮铺的老板庚齿看着不大,姓卫,名赐,头戴瓢瓢巾,一副书生文人的打扮,每日推着木车,在东关街上卖水果。
卫赐卫赐,反过来念就是刺猬,还卖着水果,虞半白觉得有意思,在他哪儿买过不少水果。
浮铺上只剩下一颗西瓜了,虞半白的腕头有气力,不停转动轮子,生怕西瓜被人买走。眼看还有三步就要到铺前了,这时有三个小姑娘手拉着手,飞风似地从他身旁跑过,三张嘴齐声说道:“刺猬哥哥,我们要买西瓜!”
“好好好。”卫赐笑着从冰水里捧出大西瓜,刀子落下,将西瓜均分成六大块。
虞半白欲哭无泪,恨自己没有一双好腿,跑不过别人,眼睁睁看着西瓜被人买去。
他什么时候才能从轮椅上站起来啊……
那三个小姑娘,虞半白认得中间那一位,是昨日被鱼鹰追着啄脑袋的小鹤子,衣着打扮和昨日一样,但肩上挎了一个香色绉绸包,牵着两个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姑娘来到浮铺。
被小鹤子牵着的两位姑娘,庞儿生得一模一样,稚嫩之气宛然可见,长得格外漂亮,虞半白不曾见过,左边的小姑娘留着头,前额发齐平,梳了一个盘髻,带着三朵粉花,穿着粉滚口玉色熟罗衫,肩一件柳绿缠枝荷花暗纹比甲,蝶恋花缎红眉子,浓金珍珠扣,腰下一条白素纱裙,荷花色系带,脚踩绿缎小鞋。
右边的小姑娘也留着头,前额发成八字分开,梳了一个双环云髻,戴着珍珠细簪,穿着青滚口的玉色熟罗衫,外穿一件姜红冰裂梅花暗纹珍珠比甲,蝶恋花缎白眉子,水仙如意吉祥玉石扣,腰下一条柳绿罗缎裙,葱黄系带,前后裙门用各色线绣着花瓣,露出一点点花边裤子,脚踩粉缎小鞋。
一个粉中有绿,一个绿中有粉,色鲜而不艳,好生喂眼,虞半白的注意力还被那些珍珠吸引了,比甲上的白珍珠颗颗圆润,而浓金珍珠扣青绿伴彩,表面柔和,这两种珍珠稀少昂贵,尤其是浓金珍珠,他在南海时也鲜少见过。
这两个小姑娘,身份不平凡。
卫赐切好西瓜,从推车下面拿出三张椅子,三个小姑娘有序地坐下。坐好了,卫赐拿起一块切好的西瓜,给那位穿绿衣的姑娘:“这是给小六的西瓜。”接着又拿起一块西瓜给穿粉衣的姑娘,“这是小七的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