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傅瑜却没去嫌弃他的挑剔,只跳起来走到已然晕厥的陶秀身前,正要俯身去看就见着那发髻凌乱手被捆住的人自己挣脱了来,那人在两名黑甲卫的帮助下收拾好了自己,掀开面前挡着的一片凌乱头发,露出里面那张有些陌生的脸来。
&esp;&esp;傅瑜看了眼,眸光中露出了然,他又侧身看了眼这人的侧脸,兀自点了点头。
&esp;&esp;“怎么?我看你现在好像并不吃惊的样子,现在看出来了?”朱然笑道。
&esp;&esp;傅瑜皱眉看了朱然一眼,却是冷笑道:“我竟不知,原来朱少卿是可以将任何人都算计进去自己的圈套的吗?”
&esp;&esp;“非也非也,”朱然摇头道,“二郎君你这可就冤枉我了,你长这么大以来,我何曾诓骗过你?今日不过是为了诈出侯孝口中实情,这才借了你的身份一用。你看,侯孝此人虽是个盐商,却对朝中重臣和永安中的勋贵了如指掌,他自然知晓你是安国公世子,也知道你和南阳长公主、楚国公家七郎君走的近,你认识楚国公一脉的礼部尚书陶秀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若是你认准了这人就是陶秀,那侯孝也多半能认准此人就是陶秀。”
&esp;&esp;两个黑衣人并那身着大红官袍的假陶秀一齐拱手,站到了牢房的暗处。
&esp;&esp;“你想想看,”朱然解释道,“凭着你的性子和演技,若让你先知道了‘陶秀’的真实身份,那你的反应还能骗过商海沉浮半生的侯孝吗?”
&esp;&esp;傅瑜心下早已不在意此时,只是冷淡道:“亏我方才还为朱夫人担惊受怕,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如何能不上折子就擅自逮捕朝廷重臣,却原来都只是虚惊一场,不过幸好,多亏了我方才的表现,这才能镇住侯孝,让他说出实情……不过,依着他方才的口供来看,陶秀也不过只是牵他入京的探马,侯孝所知也是甚少,如何能判定这背后之人的真实身份呢?”
&esp;&esp;“唉,这个就是我的拿手好戏,不牢你费心思了……只要朝中无人阻拦,我迟早能查明真相!”朱然冷然道,他随即又笑道:“只是我的夫人,就不劳驾二郎你担惊受怕了,你也莫急,这不快要成亲了吗?”
&esp;&esp;傅瑜一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起这幕后之人,便觉盛夏的刑部大牢也能给人以刺骨的寒意,但这寒意,却又在他想起成亲一事时消散了。
&esp;&esp;水榭
&esp;&esp;永安盛夏酷暑难耐,南阳长公主的消暑宴可谓是闻名全城。
&esp;&esp;但毕竟是热天,人一多便更显得热了,南阳长公主纵然再喜热闹,也不喜欢邀请一大群勋贵世家娘子或郎君在她公主府中盛宴,故而能来此的人还是经过挑选了一番的。
&esp;&esp;傅瑜自然是应了约的,不仅仅是他,大嫂李九娘和傅莺莺也在其中。李九娘和傅莺莺坐在马车中,他骑着高头大马随行。他们去的早些,日头还不太大,有风袭来,傅瑜只觉浑身上下都舒畅多了。他埋头公务两月有余,甚少出门参加这些勋贵子弟的宴请,此时护着嫂子和侄女一同前往,哪怕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南阳公主府,他也觉得稀奇。
&esp;&esp;行至朱雀大道,路过平安坊,一阵嘚嘚的马蹄声从身后响起,不多时,傅瑜身侧便跑过来一匹棕马,马上坐着的却是小厮打扮的元志。
&esp;&esp;傅瑜勒了一下缰绳,将速度放缓了些,眼看着身侧的四马马车慢慢往前驶去,将他落在了后头。他也不急,只是侧了下头,看着元志。
&esp;&esp;元志忙倾身过来在他耳畔道:“郎君,还没走呢。”
&esp;&esp;“啧,”傅瑜轻舒一口气,叹道,“果然如此,我就说他这人向来不喜这种宴会的。”末了,傅瑜摸摸下巴,又道:“看来还是得我亲自上门才行了,元志你往前帮我向大嫂告一声歉,只说我自去了。”
&esp;&esp;说罢,他拉着缰绳调转了马头,直向一旁的坊间小巷而去。
&esp;&esp;元志摸摸脑袋,向前快马行去,忙向一旁跟着马车的侍女说了,方才调转马头,复又去追傅瑜。
&esp;&esp;傅莺莺斜眼悄悄看了眼李九娘,见她似在闭目养神,一下子胆子大起来了,遂掀开马车帘子,见着的却是一个大大的棕色马屁股,她定睛一看,却见方才还和自己做鬼脸的二叔已是不见了踪影,而棕马上骑着的正是二叔身边的小厮。
&esp;&esp;“夫人。”车辕上的侍女突然开口问,傅莺莺一惊,赶忙转过身来,却见李九娘仍旧闭目养神。
&esp;&esp;“何事?”她道。
&esp;&esp;“二郎君遣人来说,他有事先去了。”外间侍女道。
&esp;&esp;傅莺莺看着阿娘睁开了眼,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而后却是点点头,轻声“嗯”了一声。她倾身过来,拿帕子轻轻擦了擦莺莺的脸,柔声问:“方才在看什么?”
&esp;&esp;傅莺莺道:“我想看看街上的小贩。”
&esp;&esp;李九娘面色不变,只道:“这里是朱雀大街,普通平民百姓轻易不得过来,如何能见小贩?再者你乃世家娘子国公孙女,哪里能随随便便抛头露面的去见这等人。”
&esp;&esp;莺莺忙应了下来,老实道:“方才我在看二叔,二叔骑着马,他身边的小厮也骑着马,阿娘,我能骑马上街吗?”
&esp;&esp;“好端端的,做什么要去学骑马?”李九娘眉头一皱,冷声道,她一生气,手中的帕子便被拧成了一团。“你是世家女子,哪有世家娘子出门骑马的?”
&esp;&esp;莺莺刚想反驳五姑姑就是骑马出门,却只能看着母亲冷然的脸色闭了嘴。
&esp;&esp;坊间小巷虽说是小巷,可也是能过两马马车的,照现代的距离来说,至少也是宽约五米,是以元志很快就快马加鞭跟上了傅瑜。傅瑜轻车熟路的路过门坊,行至一方宅院,遂翻身下马,快步跨进了院子中。
&esp;&esp;门房的人并不敢拦他,只元志下马和那人交谈。
&esp;&esp;永安地皮极贵,可谓寸土寸金,这房院落虽说远比不上国公府,却也不小。这是个两进的小院落,正门正对着的院落里头放了个储水的大水缸,水缸里头的夏荷正袅袅的开着,傅瑜从旁边过,还见着里面养有两条锦鲤,正躲在荷叶底下吐泡。院内种了几簇湘妃竹,平添了几许绿色。
&esp;&esp;傅瑜正愁着该往哪边走,府中管家倒是很应时的抱拳过来了,见了他,忙恭声行礼,又道:“傅二郎君。”
&esp;&esp;傅瑜问:“你家老爷呢?”
&esp;&esp;“早起后便一直在书房下棋,”管家道,又忙引了路,“请傅二郎君这边走。”
&esp;&esp;傅瑜跟着他,跨过一列圆拱门,一股清新迎面而来,就连他周遭那被阳光炙烤过的炎热也驱散了些许,他抬头正见了一院落的竹。
&esp;&esp;进了书房,只见一个熟悉的蓝衣男子正坐在窗边的矮塌上自己跟自己下棋,此人却是梁行知。
&esp;&esp;傅瑜笑道:“幸亏我让元志过来看了,不然,我哪里知道梁兄没有去公主府参加消暑宴,而是在家里自娱自乐呢?”
&esp;&esp;他也不客气,直直地走到梁行知面前坐下了,一旁的管家忙下去沏茶。
&esp;&esp;黑白相间的棋子已经快布满了整个棋盘,梁行知略微低沉着头,他略显苍白的手指捏着一块白玉般的棋子把玩,闻言抬眸看了傅瑜一眼。
&esp;&esp;他眉目俊朗,一双高挑的黑眉最是让傅瑜印象深刻,此时那双剑眉下的眼是温和的,充满笑意的,正看着眼前的少年人,看着他的朋友。
&esp;&esp;傅瑜自诩活了两辈子,也还是有些见识的,但他深知,这些所谓的见识谋略,在傅瑾和傅太后,以及建昭帝杨构等一群人面前是不够看的,此时,他想着,可能要再加一个梁行知了。一个人能道观修行十年,游历天下十年,而后又一举夺魁成为大魏的状元郎,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人。
&esp;&esp;因而,在傅瑜看来,那双眼睛同样又是深邃的,让人捉摸不透的。
&esp;&esp;此时,这双眼睛的主人眉眼间的笑意一闪而过,梁行知轻抚衣袖,轻轻按下一白子,而后看着眼前的人道:“二郎来的正好,你看黑子接下来的一步该如何走?”
&esp;&esp;傅瑜忙摆手道:“算了算了,梁兄你还不知道我,我纨绔十几载,琴棋书画勉强通了书法,这棋之一道是万万不会的。”
&esp;&esp;顿了下,傅瑜又问:“梁兄,你既已收到五娘的名帖,何至于不去呢?今天这消暑宴,又不同于官场那些的应酬,左不过是五娘的私宴,能去多少官场中人?再说了,五娘的消暑宴,我年年都去,却从来不会厌烦,就是因为它不仅能消暑,也能尝些南阳公主府的特饮。公主府上的厨娘,可比临湖阁的厨子好多了,要我说,也就大慈恩寺的戒食师父能勉强胜之。”
&esp;&esp;梁行知轻笑一声,道:“二郎此去,便是为了长公主府上的吃食?”
&esp;&esp;傅瑜想起斐凝,脸色突地红了,但他仍旧吱吱唔唔着道:“这自然不是,吃喝玩乐吃喝玩乐,消暑宴上的吃喝自然不差,但更多的不还是玩乐二字么。总之,要我说,梁兄和我们也有一段时日没有小聚了,此番前去,吃喝玩乐,定然比梁兄一个人待在府上玩左右博弈要有趣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