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嬷嬷勾着唇,寒了一天的脸色重新染上笑意。
在她眼里夏里自然出类拔萃,且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谢嬷嬷谨慎惯了,她含蓄道:“主子不该当面称赞,这丫头少不更事,未来路还很长,她那点小聪明算不得什么。”
老太太眼神深邃而宽广,仿佛能洞穿一切,她语气平淡道:“以夏里的年岁,能有这般通透实属难得,我那些个孙女儿,没一个比得上她。”
夏里听得有些汗颜,她不过是多了一世经历,同姑娘们相比未免胜之不武。
“老太太,您再夸下去,石蜜姐姐该笑话我了。”
石蜜忙摆手道:“瞎说!
我可没笑话你,如此通透聪慧的奇女子,我哪敢笑话。”
老太太心情由原先的沉闷变得愉悦起来,车厢内也变得明朗许多。
回到府里时,国公爷已经候在乐寿堂了,两位太太得找大夫给姑娘们诊脉,暂时并未过去。
陆简行上前搀扶着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后,对着谢嬷嬷沉声道:“今日辛苦嬷嬷了,你带着丫头们出去歇歇,待会儿换人来伺候。”
陆简行待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向来客气,谢嬷嬷也恪守本分,从不倚老卖老,她恭敬领命,带着丫鬟们告退。
夏里规规矩矩跟在阿嬷身后,她对府里最有权势的男主人并不好奇,几人到了屋外后,谢嬷嬷朝白芍和茜草嘱咐道:
“你俩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靠近,随时听候主子差遣。”
两丫鬟齐声应诺,石蜜看了夏里一眼,声音轻快道:“嬷嬷,若无事吩咐我这就家去了。”
谢嬷嬷微微颔首,“明儿早些来当差,回去好好歇着吧。”
夏里看着石蜜离开的背影,眼中满是羡慕,她也好想走啊,谢嬷嬷转头朝她板起脸道:“你跟我过来。”
夏里只得乖顺跟在阿嬷身后,一路上谢嬷嬷都面无表情,显然心情不是很愉快,等进屋子,夏里忙主动认错,她摸着耳垂讨好道:
“阿嬷,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我气。”
谢嬷嬷冷笑道:“哦~你还知道自己错了么,那你说说你错在何处。”
夏里眼珠子转了转,试探道:“我不该擅自行动?”
谢嬷嬷掀了掀眼皮,没好气道:“还有呢?”
夏里挠了挠头,颇为苦恼道:“当时是形势所迫,我怕姑娘们真出事,若秋后算账,我这般不作为肯定是没法交代的。”
谢嬷嬷语气严肃道:“那你就该只身犯险?连惠王也敢砸?”
夏里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道:
“我那会儿只顾着帮二姑娘,想不到其他东西,反正惠王意识不清,他也不知道是我砸了他,这事儿二姑娘不会跟外人说,我应该不会有麻烦。”
谢嬷嬷咬牙切齿道:“你简直不知天高地厚,惠王自幼过目不忘,他若看清你的脸,只要你出现在他跟前,必会被认出来。”
夏里目瞪口呆,喃喃道:“我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谢嬷嬷没好气道:“他比你想的还要厉害,你那点小聪明也就能糊弄老太太,为保险起见,以后都别出现在惠王跟前了。”
夏里忙不迭点头,她初次见惠王就不分青红皂白的给他一砚台,她自己也很心虚,能不见他自然再好不过了。
谢嬷嬷捶了捶酸疼的腰,意味深长道:“只怕老太太和国公爷之间还有的掰扯。”
夏里觑了眼阿嬷神色,压低声音道:“老太太似乎对惠王格外看重,这母子二人不会各为其主吧?”
谢嬷嬷的目光犹如远山之巅的雾霭,朦胧而悠远,她语气平淡道:
“你猜测不错,汪掌柜坏事就是因为他贪墨了要上交给惠王的银钱,所以即便老太太能饶他一命,惠王也不会轻饶。”
夏里面色凝重起来,“如此说来,这惠王是意欲夺回帝位了,万一他失败,老太太岂不是要受到牵连?”
谢嬷嬷幽幽道:“富贵险中求,老太太只给他银钱上的支持,这事儿连国公爷都不知晓,若是败了,大不了以死谢罪。”
夏里听的心惊胆颤,参与夺嫡之争风险太大,恐不是一个人就能承担下来的。
如今永平帝的皇子们也成长起来了,私下斗争不断,三皇子她未曾见过,府里明面上是与他捆绑在一起的,这就等于是脚踏两条船了。
夏里简直不敢深想,她抿了抿嘴唇,声线微凉道:
“我们不曾享受过府里的荣华富贵,没道理跟着他们一起掉脑袋,阿嬷,是不是该想办法脱奴籍出府了?”
谢嬷嬷看向夏里的眼神有些不忍,她实话实说道:
“只怕你如今想走也走不掉了,你窥探到些许蛛丝马迹,又如此有能耐,老太太是不会放你走的。”
夏里如坠冰窖,是了,主子高高在上对她生杀予夺,她如今有利用价值,又岂能轻易放走,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丧气道:
“那要怎么办?咱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谢嬷嬷宽慰道:“你也不必如此担惊受怕,真到掉脑袋的时候也轮不到咱们,顶多再被发卖一次,且离那一天还早着呢,总能找到时机脱困的,即便我走不了也会想办法将你捞出去。”
夏里连忙摇头道:“不行,要走咱祖孙俩一起走,大不了我日后低调行事,不再往老太太跟前凑。”
谢嬷嬷心头微暖,只是以她对老太太的了解,一旦入了她眼,怕是身不由己了。
“你也不必因噎废食,老太太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即便想做什么精力也有限,她不过是想给儿孙留个底牌,所以不会轻易冒险。”
夏里苦笑道:“如今也只能这般往好处想了……”
自穿越以来,她就像是被命运牵着鼻子走的木偶,总是身不由己,无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