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闻枢没有反驳。
自胸口而生一股贯彻全身的寒意,陆婵玑喉头堵:“你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陆闻枢看了她良久,终是回道:“见到你的第一眼。”
第一眼……就是将她从雪妖口下救下的那一个晚上?
她一直记得那一晚,那晚厚雪无垠,月光将天地照得很亮,眉目疏冷的少年看向她时,清寂的眉眼也像是有了亮色——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以为,当时他的眼睛因为成功救起她而亮。
却原来,是为他找到合适的祭剑祭品而亮。
“竟然是这样……”陆婵玑笑得几乎脱力,如同在哭一样。
“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陆婵玑说不下去了,她以为自己是宠物,实际上就连一只宠物都比不上……
“你体质特殊,命里缘薄,这么多年来,你所念所想,所爱所恨,皆因我一人而起,因我一人而落。你会是最好的祭剑品,‘荧惑’会很喜欢你的。”
“不!”
她活了这么多年,这么拼命的操练傀儡,这么努力地练剑,竟然只是为了成为一柄剑的祭品?
不!她不是为了祭剑而生的,她不该命绝于此。
陆婵玑掷地有声地反驳。
她一步步后退,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陆闻枢,陆闻枢的表情依旧同过去一样温柔款款,陆婵玑却透过他的温柔皮相,看出了他的固执与癫狂。
十三年,这十三年间,陆闻枢在她眼里,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陌生。
她认识了他十三年,却在今日才认识真正的他。
这让她如何能心甘情愿地平静接受自己的命运?
“你这样,就不怕其他人知道了,会有损你承剑门的威望,有损你的道行和修为?”陆婵玑试图叫醒陆闻枢,“你这样做,让陆祁他们知道了,你还能是他们心里那个——”
陆闻枢却只是又一抬袖。
陆婵玑便又一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再度被陆闻枢施了法咒,身体不受控制从地面站起来,僵硬得像一具傀儡娃娃,被陆闻枢操控了行动。
陆闻枢一只手挥开禁制,登时,崖顶狂风大作,几乎要把青松吹走。松树死死抓住地下的根,岿然不动,但陆婵玑却在迎着风走。
她一头青丝和单薄衣衫被吹得凌乱不堪,但身体依旧一步一步往前、往前、不停往前——前面,是崖。
看着那一抹青衫渐渐朝断崖而去的背影,陆闻枢最后叹了一声:“阿婵。”
他这声叹息像是在笑她方才那一番话可笑:“凡人的生命不过百岁,等你死后,修真界不会有人记得你的——除了我。”
“我会一直记着你。”他说:“阿婵,为了我,跳下去。”
脚下踏空,一阵失重感传来,陆婵玑闭上眼睛,终是落下第一滴泪来。
一道狠戾的剑气迎面劈来。
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衣衫划破,青丝削去,血肉模糊,神魂不清。
沉眠已久的“荧惑”戾气不减,一道剑气,就足以带来灭顶之灾。
模糊间,陆婵玑看见了“荧惑”矗在崖底的的剑身,听见了它兴奋的铮铮嗡鸣,很快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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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之后。
青峰之上,再无聆春阁。
承剑门内,也再无陆婵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