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不担心!这一颗心分明是快要从口中蹦出了!
元小萌声嘶力竭,可马上之人根本听不见。
要站起来,要让他看见!
元小萌扶着轮椅,脚踩上地面,如虫蚁啃食脚底,千针扎入骨髓,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全身,他脱力险些跌倒。但他终究是站住了,摇晃着,颤抖着,用那双纤弱无力的腿。
“喂,你没事吧。”
周围的人注意到了这个面目惨白的青年人,他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杵在原地,后面还有他的轮椅。
人们纷纷噤声,或好奇,或惊异地看着这个青年,肢体不甚协调地往前挪动。
“嵇暮幽!”元小萌将手拢成喇叭状,那是学校运动会时女生们加油常用的手势,说是会让声音传得更远,他原本不信,但此刻,他希望是真的,“你等你回来!”
马上的人看了过来,他先是一惊,而后莞尔一笑,如同暮春迟迟的暖阳,不偏不倚洒落元小萌的心房。
“真是出息了!”嵇星阑言笑晏晏,吃着点心调笑霜打茄子一般的元小萌,“眼下,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你元小萌军前示爱的故事了。”
如果腿脚便利,元小萌恐怕早就脚下生风溜了,奈何朝嵇暮幽迈进的那几步已经耗费了全部气力,现在只能坐着听嵇星阑数落,连转动轮椅的劲都使不出。
“他这一去赫兰州,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你怎么打算的?”嵇星阑收了笑脸,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元小萌顿时头痛。在今日嵇暮幽接到出征圣旨之前,他都沉溺在嵇暮幽的甜蜜包围圈里,失去了危机感知,对外界的一切都无知无觉。直至现在,也不能说是完全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心空荡,神志虚晃。
“要不,去我那儿。家大业大,也不少你一张嘴,彼此也能做个伴儿。”嵇星阑道。嵇暮幽走之前给其发出一封密信,其间便有提及要护着元小萌。其实无需嵇暮幽费心,嵇星阑早有此打算。
元小萌略略摇头,“我想留在这儿。”
“这可不好办,你如今和那小子是什么关系,底下人如何服你?”
元小萌以为这是嵇星阑讥他,不由面上通红。恰好此时,管家来请示府中事务,元小萌熟络地安排一番,管家恭敬行礼方才退下。
嵇星阑忍俊不禁,“倒是我多虑了!”恍然大悟般地拍手,今早一个拼死示爱,一个笑得意味深长,尽数说得通了!她向前探身,笑问:“何时开始的?竟也不告诉我。”
“左不过这几日。”元小萌喃喃,连耳根都红透。
“啧啧,你俩都是耐心好的,早些坦诚,还能多留恋几日温柔乡。”看元小萌被逗得头都抬不起来,嵇星阑愈发精神,她又吃了几块点心,语气严肃起来,“但我还是得告诫你,嵇暮幽一走,你便少了靠山,先前得罪的,只怕要找你寻仇。你自己得当心。”
元小萌缩缩脖子,掰着手指道:“京中与我有过节的,只有三人。封三已经流放;忠王妃许久不见,兴许也忘了我这号人;还有长宁公子……他对我颇有敌意。”
“蒙煜晴那小蹄子一等一的记仇,你别指望她能忘了你。”嵇星阑挑眉,“至于轩邈臣,他素来在意名声,你不与他私下接触,他也碍不着什么。”
元小萌应是,抬眸见远处黑云渐渐压了过来,一种风雨欲来的凄怆之感涌上心头,“我总感觉自己身在一个巨大的棋局之中……”
嵇星阑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莫要多想,你这小身板,也只有嵇暮幽使得,换了旁人,当颗棋子都嫌轻飘。”
嵇星阑得赶着雨势过来前回府,元小萌送走她,一人坐在临渊阁的庭院之中,静观天色逐渐沉闷,几声闷雷由远及近。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带着温凉的触感,在淋成落汤鸡之前,他进入室内。
屋内已经收拾干净,清晨的慌乱早已不得窥见。
四周除了雨声雷声什么都听不见,元小萌渐渐有了一点实感——嵇暮幽真的走了。他原本以为他会害怕,对未来,对未知,对不可及的远方的担忧,但此刻,雨水冲刷掉了心中的尘埃,慌乱不安的繁杂念头逐渐清明,他无比相信嵇暮幽的话,也懵懂地知道自己想要做的事。
急雨来去都快,暮色的天空透着橙红的空明。
凤阙是稍晚时候来的,他又戴回了幕篱。
“原来他们说得是真的。”卷起元小萌的裤腿,略微观察其筋脉,凤阙便对流言心下了然,“你真是胡来,如此莽撞,得一个月方能恢复。”
元小萌道了声抱歉,“当时也不知怎的……”
凤阙扑哧一下笑了,“你现在知道我的心情了?”
元小萌不置可否。
“也是厉害,以你现在的腿部状况按照医理是站不住的,你不仅站住了,还走了两步,当真是狗急跳墙。”
元小萌羞赧,连凤阙给其扎针都一声不吭。
“我是打算走的。”放任针还扎在元小萌腿上,凤阙净手喝茶,看茶叶在杯中沉浮,语气凄婉,“去赫兰州寻他,或者干脆归隐,叫他再想寻都寻不到。”
元小萌低眸,不是为自己的腿无人医治,而是真心实意地心疼凤阙。那样孤傲的人,十年等待,一朝入世,最后还是得面临单方面的告别。因此他觉得,凤阙怎么做他都支持,以朋友的角度。
凤阙瞧见元小萌眼神哀伤,唇角一弯,“但是现在我决定留下。”
元小萌惊诧。
“连你,都能为了靖王生出勇气,我一味逃避,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