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令正拿着小铜镜偷偷望自己今日的装扮,她今日穿着身鹅黄色的锦袍,额间点了花钿,面庞弯笑起来颇为讨喜可爱,耳垂还特意戴了两个明黄色耳珰,几乎成了整座殿内唯一的亮色。
花有经见明玉川无所谓的模样,坐不住,“殿下!您听老臣一眼!您如今的模样成何体统!便是在逆境之中您也绝不能忘却顺流而上的道理!您身份如此尊贵,若不——”
花有经声音一顿,是明玉川从美人榻上轻轻坐了起来,墨发如流水般落了满身。
殿内地龙烧的很旺,他苍白的腿靠在美人榻上,身上只穿了身最常穿的红色长衫,懒懒转过头来,倒是看向了花有经身侧的花令。
花有经一愣。
花令从前便心悦十二殿下明玉川,此次得知他要来金云台,一番软磨硬泡定要跟着。
若换从前,花有经自然很愿意要自家孙女与明玉川相处感情,毕竟若无意外,花令本该是明玉川的姬妾,这是当初定好了的事情,如今的皇后,赵国的公主本该是明玉川的皇后。
但如今早已今时不同往昔。
花有经通过信件,或是自己过来,已经明确知晓了明玉川如今过的有多么醉生梦死,十二殿下自幼身带弱症,从前也只是虽聪慧却并无实干之才,如今沦落至此地步,不免要人唏嘘感叹,花有经虽对明玉川颇为恨铁不成钢,但此次同意带孙女过来,也是想要孙女看清明玉川的模样,彻底死心而已。
谁知明玉川却瞧着花令不动了。
花有经心中直打鼓,花令面颊绯红的模样映入他眼中,更是要他一阵后怕,明玉川不复从前,花令的价值绝不能如此轻易牺牲,也不能嫁给如今半奴出身,令山河飘荡的天子,花令该与匹配的贵族成婚。
明玉川朝她伸出手来轻轻上下挥了挥,“将铜镜给我。”
花令一怔,花有经虽是皱眉不解,却将孙女手里的小铜镜拿了过来。
丰充上前,将小铜镜交到明玉川的手上。
那传闻中的杀神拿着手里的小铜镜,垂头照着脸庞,不说话了。
花有经猜不出他的心思,“殿、殿下?”
“左相,”明玉川又将铜镜拿起来照,“我身边也就你不会对我说太多谎言,”他转过头来,“我生的好看吗?”
花有经一愣,眉心越皱越紧,明玉川自说自话的摸着自己的脸,这样子和如今贵族圈子里传闻中那个喜怒无常令人恐惧的疯子一模一样,“都说母妃有倾世之貌,可我没什么感觉,我是母妃唯一的孩子,我难道也有吗?”
他微微歪头望着花有经,“我这张皮囊,生的好看吗?”
花有经没说话,花令心里后知后觉有些害怕,也觉出明玉川像是不大正常,花有经觉察到孙女想走的不安之意,拧着眉头回答了这个他一点都不想回答的问题。
“窈姬为天下至美,便是如今皇城内最美的琼姬亦不比窈姬之貌,殿下是窈姬之子,与窈姬相貌相像七成。”
言下之意,怎会不美。
再者当今皇室本就相貌上佳。
明玉川却浅浅皱起眉来,瞧着镜子好久没有说话。
殿外还在下雨,雨声淅淅沥沥不止,伴着雨声,他五指搭在自己的侧脸上,与铜镜中的自己对上视线。
“如此无神的眼睛,”他的声音极小,呐呐般的耳语,“了无生气的一张脸,自幼药石为伴,泛着药汁臭味的身体……”
“你们可真是会讲谎言来欺骗我!”他声音很轻,半点听不出不对劲,忽的将手里的铜镜砸出去老远。
破碎的剧烈声响宛若砸进人心里,花令没忍住,被这冷不丁吓得尖叫一声,匆匆忙捂住嘴,却见美人榻上坐着的少年并未有其他动作。
过长的墨发遮挡住其面庞,瞧不出其半分情绪,花令心头似打鼓,花有经面色也颇为不好,丰充见状,先送他三人出去。
明玉川也并未有任何阻拦。
“殿下往后究竟该如何是好呢?”花有经出金云台一路,对丰充不住摇头叹息,“贵族们对天子半奴身份颇有不满,仅凭此条,天子便绝无可能放殿下一条生路,更不要提殿下还占有咸阳封地,如今留在金云台内不过是苟延残喘,刀就架在脖子上,毫不反抗又能活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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