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把清水扬到脸上,待水波平静,布莱森对着陶盆水面中模糊的自己挤出了一个笑脸。
不过很快这笑脸的眉毛就耷拉下来,嘴角同样苦涩地垂下。
在4o岁这个年纪迎来事业第二春,布莱森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相比于之前那份在教会学校里教导武装农家和骑士家熊孩子的工作,这份工作可忙碌艰难多了。
山地的骑士庄园变成这个样子不是没有原因的,山民生活在封闭的小圈子里生来就排外。
要知道,虽然武装农们就任庄园职位后权力很大,但并非连骑士都动不了他们。
只要骑士和底层的公簿农联手,再抓住一两个武装农们的小把柄,就能轻松扫除这些吃里扒外的“亲戚”。
有了罪证,就算骑士驱逐了自家亲戚,那也是合理的,不会被戴上弑亲禽兽的帽子。
而阿德里安拿汉德森没办法,就说明要么他没把柄,要么他对公簿农的控制力极高。
连骑士本人这个法理最高人都斗不过汉德森,更别提作为外来人的安塞尔了。
他并非不钦佩有梦想的人,只是这份梦想不要影响他的生活为好。
他需要这份神甫的工作,但不想得罪这些地头蛇。
在裁撤了大量教会机构后并减税后,虽然总体收入下降了,分配到每个人身上就变多了。
无论是霍恩的圣道派还是胡安诺派,都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允许牧师娶妻。
虽然他对那个肥胖的女人并不是那么喜欢,可这是他唯一的选择,况且两人的私生子都五岁了。
在听说了他被允许娶妻后,胖寡妇在他通过考核回家休假那几天是蜜里调油,不仅与通尖的情夫彻底划清界限,还玩了好多没试过的花样。
不用居住在阴冷的修道院里,薪资足够温饱,儿子老婆都有了,年底还能买几件新衣服,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呢?
安塞尔总是要走的,他终究斗不过汉德森,自己多管什么闲事呢?
走出自己的房间,他挤出一个笑容,朝着小院中的安塞尔走去:“早上好,安塞尔修士。”
“走,咱们去一个地方。”
“哦哦,好。”心中猜测着安塞尔那个神神秘秘的方法,可当他们沿着灌木向田垄越走越近后,布莱森莫名其妙感到了一阵不对劲。
十分钟后,庄园条田边,清晨炽烈又带着一丝凉意的阳光下。
握着镰刀,戴着草帽,布莱森一脸麻木地站在田垄上:“您说您有办法,我以为必有高招,为何行使如此粗鄙之法?”
“为什么粗鄙呢?”
“就算是帮最穷的农夫收割麦田,也不会让他们为你反抗汉德森的啊。”
“山民们虽然排外,但却也朴实。”将拢草的叉子扛在肩上,安塞尔扶了扶草帽,“他们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恩仇都必报。”
恩仇必报是山民们普遍的共识,或者说正是因为生存环境的艰苦才造就了这样的共识甚至是潜规则。
因为山地郡都是资源缺乏的苦地,争斗很激烈,向来都是看你好欺负就拼命欺负,所以亲戚朋友间如果不守望相助,就很难活下去。
尤其是在狩猎和抗灾中,别人主动帮了你,而你不帮别人,那别人很有可能因此活不下去,那还会有谁愿意帮忙呢?
报仇也是同理,不报仇就会被一直欺负直到家破人亡。
一旦被认为不报恩不报仇,就会在山民社会中的社会性死亡。
在现代社会社死就社死了,但在帝国基层这种封闭小圈子,社会死亡距离现实死亡就是时间的问题。
山地郡的武装农权力大,有一部分就来自于对领主不懈地复仇与抗争。
这种行为在普通帝国农民眼里是大逆不道,在山民眼中这是绝对正义且合理的。
布莱森别扭地握着好久没摸过的长柄镰刀:“恕我直言,但我看不出来帮别人耕地能施什么恩?那还不如直接点第纳尔呢。”
“第纳尔那就错了,助你劳动是帮忙,白给你钱是施舍。”安塞尔看着眼前随风摇摆的燕麦田,“前者他把你当自己人,后者他把你当外人。”
“说真的,就算帮了这点小忙,也没法打消他们的偏见啊,咱们的话语权哪儿能和汉德森比?”布莱森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这点人情不够他们支持永租权的。”
“急什么啊?我有三步走。”安塞尔笑着竖起三根手指,“这才第一步呢,走,我们去收麦子。”
当看到安塞尔和布莱森在收割燕麦,名为拉洛尔的农夫先是在田垄愣了好久。
但随后他既没有询问,也没有驱赶,而是默默拿起镰刀在麦田另一边继续收割起燕麦田。
拉洛尔已经看出了安塞尔的目的,可是他无法拒绝,作为村子里最穷的一户,他要收割的田地也有近2o亩。